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又有了小儿子,依夫妻俩现在的状况来说,给两个儿子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完全不成问题。然而公司成立初期,人手不够,业务又多,很多事情都要夫妻俩亲力亲为。而大儿子也不过八岁,懂事早,勉强能照顾自己,也帮着父母在家做点饭而已。这种时候,成日就会哭哭啼啼需要人看护的小儿子就成了一个包袱。
起初,当母亲的还在公司家里两头跑,可因为太累病倒了一次之后,就实在力不从心了。公司正是发展之际,离不得人,而小儿子也未满一岁,还因为孕妇怀孕期间太过劳累而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需要人细心看护。夫妻俩不是没请过保姆,但好几任保姆都对孩子不够尽心,乃至于孩子生病了也没发觉,好几次烧到脸色不正常才被紧急送往医院。
最后没有办法,夫妻俩把小儿子送回了县城里的外公家,每月寄大笔大笔的钱回去,而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大儿子则跟在他们身边。
小儿子就这样不满一岁就离开了父母,跟着孤身一人的外公一直生活了十一年,直到外公去世为止。
而在他懂事以来,对父母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十一年里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机会。每年过节他都会给父母打电话,一再听他们安慰自己:“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回来接你,到时候你跟哥哥一起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一边哭一边在电话那头乖巧地点头,“好!”然后又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慢慢地长大了。
十一年里,曾经有两次被父母接到城市里去过暑假,但生意越做越大的夫妻俩在整整一个暑假里也没和他见上几次面,反而只有一个哥哥陪着他。后来送他回县城时,当妈的怕年近八岁的他粘人、不让她走,更是把他留在了冰淇淋店里,然后直到坐上大巴车以后,才给他的外公打电话。
在这样的十一年里,从起初满怀欢喜地等待到最后终于意识到父母的敷衍与谎言,他总算不再对父母抱有任何期待,而是像颗悬崖边上的种子一样茂盛生长,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意蔓延,孤僻而傲慢。
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物质条件日益优越,可是内心对亲情的渴望与缺失却一直停留在最初的阶段。
……
程旭冬的故事讲完时,车也已经开了很远。
秦真怔怔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毫不意外地猜到了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身旁坐的人是故事里的大儿子,而那个刚刚得罪她气得她甩手走人的家伙也就是小儿子。
她忽然笑了,“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可以写成剧本拍成连续剧在央视黄金时段播出吗?”
素来爱笑的程旭冬却没有笑,而是慢慢地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来对她说:“准备好了吗?最戏剧性的部分还没到,听完以后,大概你就不会纳闷为什么程陆扬的性格会像现在一样尖锐带刺了。”
☆、第38章
秦真和程旭冬挥挥手,然后在他的坚持下拿着他递来的伞胆战心惊地回家了。
那是一把符合他气质的纯黑色名贵雨伞,伞柄上的标志秦真不认得,但是说实话,她很有种奋不顾身地扑在雨伞上角色互换一下的冲动,谁叫这伞看起来比她值钱多了!
她甚至小心翼翼把雨伞捧回家,恭恭敬敬地把伞大人晾在客厅里,还一点一点拿毛巾来把雨水给擦干了。
而这天晚上,捧着被大姨妈蹂躏得阵痛不断的肚子入睡的秦真毫无疑问地失眠了,但是失眠的原因除了身体不适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程旭冬讲的那个故事。
秋天已经来了,窗外的阴雨连绵不断,顺着屋檐一路吧嗒吧嗒坠在雨棚上,声音细碎得像是一首催命曲,聒噪得不让人入眠。
秦真翻来覆去大半夜,脑子里一直像是放电影一样循环播放着程旭冬讲的那些片段,一幕一幕极为清晰。她甚至脑补了程陆扬小时候的模样,一个拥有漂亮眼睛的小男孩,笑起来的时候会有阳光绽放,刹那间融化一整个寒冬的凛冽。
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着那个十一岁的孩子坐在外公的病榻前,哭着给父母打电话的场景,可是整整一夜,一直到外公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电话始终处于忙音的状态。
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外公的病已经跟了他大半辈子,半年前医生就说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动手术也没太大作用,好好在家养着,按时吃药,能撑多久是多久了。
十一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至亲的逝世,看着外公因为肺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因呼吸不上来挣扎着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