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电话给我时,她一面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一面比划着眉飞色舞地描摹舍友的愁云惨淡。隔着电话线,阿达也感受到了那份鲜活。他在秘书呈上来的文件上签名,突然叫住转身欲离开的秘书小姐,示意她帮他推掉晚上的应酬。然后对着话筒,漫不经心般邀请:“多可怜的包身工哦,我请你们吃饭吧。”怕她推辞,画蛇添足地加了句,“请你俩,你跟大姐。”
“阿达,你想干什么?”我陡然警觉起来,资本家的本性是唯利是图,没有无端对劳动人民产生同情的道理。
阿达哭笑不得:“请你吃饭又不是要拐卖你,你至于反应这么剧烈?”
被指责大惊小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嗤之以鼻:“阿达,旁的我不清楚,你的前科纪录就不良好。你自己想想,从咱们认识起,你什么时候对我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好过?小学初中请我吃雪糕肯定是为了让我帮你写检讨。大二时说要帮我改变形象,结果差点把我卖给白眼狼。”阿达语塞,苦笑连连,小姐,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仇。
“我要不记仇的话,估计你在我脑中早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大姐对他的突然示好倒是很欢欣鼓舞,还没有完全脱离食堂的人总是受不得美食的诱惑。精神振奋了三分钟后,她的理性思维开始回归,疑惑地问我,咦,阿达怎么有胆子跟我们同桌了。我大笑,小盆友长大了,大约胆子也跟着见长。
阿达拉我们去吃淮扬菜,清淡平和,略带鲜甜。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松鼠厥鱼皆是细致精美,盛在花纹考究的餐碟中,即使无味,亦是动人。大姐笑眯眯地道了句“破费了”,而后一门心思地对付三套鸭。我挑了点干丝,并不十分动筷。阿达见状笑道:“怎么突然有意识要节食了?”我挑挑眼,没好气道,谁说我节食的?
难得阿达没有跟我抬杠,只是一味的笑赞,那便好,节食不是好习惯,你的好习惯已经一只手指都数的过来了。
我刚诧异这小子何时改邪归正,口上留德了;听完后半句立时有冲动想拿筷子塞住他的嗓子眼。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特意叫服务员上了一小碗米饭,就着厥鱼慢慢地吃。(奇书网整理提供)两人不时说些彼此身边发生的趣事。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得懂自己的手术室笑话,反正自己肯定是不明白风投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对我而言,经济最实惠的莫过于手上数的钞票和银行卡上多出的数字。看他兴致颇好的样子,我突然想到科室里医生护士近来常议论的话题“股票”,立刻勤学好问:“最近股市是不是特火爆,傻子进去都稳赚不赔?”
阿达夹了只狮子头放进我碗里,我她微皱的眉头视而不见,单眼皮眯成半弯月牙,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你有兴趣投资?”
“嘁,穷人就不带关心一下国计民生?问问而已,谁叫我没钱买股票呢。”我扼腕,有钱的越来越有钱,没钱的越来越没钱。像自己这般的赤贫百姓,眼睁睁地看着天上掉钞票都没有能力去买个口袋捡钱。
阿达闻言点头,下定决心:“本来我还挺犹豫手上几只散股要不要抛,毕竟那些所谓的经济泰斗言之凿凿奥运会之前股市不会下跌。现在你这么一说,看来我是非抛不可了。”我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傻愣愣地狐疑:“什么意思?”
阿达大笑,抿着铁观音的模样好似一只奸诈的狐狸。
“股市上有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当所有人都知道股票大涨时,就意味着股市会大跌。”我知道这个道理,依稀还记得那位大亨的原话大概是“士卒走贩投资股市,股市必熊”。当年阿达还没从商学院毕业时,我被他软磨硬兼着,捉刀写了不少论文。可怜我一个市场经济跟计划经济究竟有什么区别都搞不清楚的医学生,翻了基本经济学专著后竟然煞有介事地议论起企业的要素。那时是二零零七年三月,股市全面飘红。我记得还个颇有名望的经济学家壮志雄心,一口咬定会突破一万点。隔着一年多的时光,成了笑话。当日阿达的调侃,竟是一语成谶。我气得牙痒痒,腿一扬,脚就踹上他的胫骨。阿达疼得忍不住后缩,咬牙切齿地控诉:“筱雅,你个女人怎么这样心狠手辣。”
大姐“扑哧”笑出声来,见我们都疑惑地看过去,连忙摆手:“你们请便。”而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她的鸭腿。阿达不理她,没放弃用哀怨的眼神控诉我的暴行。我对他的贱样儿早已免疫,自顾自地吃饭。
“我说——”大姐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巴,难得正经的神色,“你俩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这么跟小孩子似的得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