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中面无波澜,心中委实犹如刀割一般的疼。这样的情形他虽是早就知道的,但一直不曾接受,一直在想法子改变,现在不得不接受,实是让人痛苦难当。平洲才是陆家人的根,大房和三房都有田地和房舍,唯独二房没有,他有一种被放逐,被排挤的感觉,就似当初陆老太爷把陆绍赶出平洲一样,他如今也觉着是被赶出去了。
老宅那边自不用说了,后来买进的盐碱地并山林坡地,都是他和陆绍辛辛苦苦带着人经营起来的,结果却是大房和三房来捡现成便宜。太明府的铺子,除去两间老早开起来的以外,剩余几间都是这两年才开起来的新铺子,前景未明。老头子不厚道,把稳赚钱无风险的多数给了大房和三房,要冒风险的却给了他。他那么多的儿子要吃饭,那么多的孙子还没长大,凭什么啊?至于家中的浮财,老太太会怎么分?老太太最爱的是陆建新,最怕的是陆建立没饭吃……
陆建中很难过,很伤心,多年以来,都是他和宋氏cao持家务,孝敬父母,劳苦功高,结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还要被赶出去,老头子偏心偏得没道理。要不然他早前会想着动手脚么?实在是没道理。于是陆建中开始哭,多的话也没有,就一直喊着:“我的爹爹啊……”这回眼泪和伤心却不是做出来的,是真的难过和伤心。
他一哭,陆建立也跟着哭,大大小小都跟着哭。好不热闹。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了一回,老祖公低咳了一声,道:“都没什么意见吧?”
肯定都有意见,但事情已成定局,没人敢当众喊着自己有意见,只是在心里打算盘,怎样才能把自己吃亏的地方补回来,于是继续哭。
没人说话,老祖公就当没意见:“好了,既然都没意见,便请哪位孙媳妇去看看你家老太太是否有精神,我们几个去看看她,顺便把这事儿同她做个交割。至于旁的,等你们大哥回来以后再细分。”
没人理睬他。涂氏泪中带笑,林玉珍泪中带怒,宋氏泪中带苦。
康氏看向林谨容。林谨容垂眼看着脚尖,显然是不愿意出头跑这一趟的,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去看看。”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喊林谨容:“二嫂,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倒没有推辞,转身跟着她走了,留下一屋子各怀心思,嚎啕大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康氏和林谨容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找不到话可讲,总觉着中间夹了一层什么。林谨容不知康氏此刻的心情如何,她却是明白,她是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的,只要她还需要康氏将来在陆纶的事情帮她的忙,她就不能任由康氏与她走远。
林谨容低咳了一声,道:“三弟妹,今日来的客人可多?厨房里大概很忙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同我母亲说,让她从我娘家那边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帮忙。”
康氏眼睛一亮,倒也没拒绝:“委实是有些忙不过来,如此甚好。”
林谨容一笑:“她们这会儿还没走,我这就使人去同她们说。”立即就吩咐樱桃去找陶氏等人传话。
康氏受了她的情,也就不好再端着脸。
二人相携走到荣景居,只听得里头木鱼声响,安静得不像话。素心独自站在门廊下,见她二人过来匆忙碎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问,族老们的饮食起居可安排妥当了?不得怠慢。”其实是委婉地问外头的事情如何了,有没有闹翻。
康氏就道:“都安排妥当了的。”
林谨容捏捏素心的手,低声道:“没事儿。”
素心就含着泪道:“阿弥陀佛。老太太可经不得刺激了。”那语气半是央求,半是无奈。
外头的事情并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康氏和林谨容对视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子。
木鱼声停下来,装扮得严庄整齐的陆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回头沉默地看着她二人,一双老眼说不出的疲惫和犀利。
康氏赔笑道:“祖母,族老们说要来看望您老人家……”
陆老太太朝沙嬷嬷伸手,沙嬷嬷忙上前扶起她来,陆老太太晃了一晃,靠在沙嬷嬷身上,淡淡地道:“请他们来。就说,我病着,不便远迎,请恕罪。”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
不多时,陆建中、陆建立等人果然引着老祖公等几人到了荣景居,寒暄客气过后,老祖公代表那三人将刚才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又将那两封信交给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