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吓得大叫:“按紧了!”手上却是半点不停地把脓血、腐ròu全数挖干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新鲜ròu来。当场就有好几个人发了恶心。陆良和长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又离得近,当下差点没吐出来,只侧脸紧紧把王立春按住了,大声道:“你莫挣扎,正是要命的时候,可是为了你好。”
出乎意料的,王立春自叫过那一声之后,就再没了声息,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曾做出任何挣扎的举动,只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缄,身上的冷汗很快就把衣裳浸湿浸透。
看着眼前的场景,陆缄也难受得要死,喉咙发痒不止,不过他自来不肯轻易示弱,便紧紧攥着拳头,使劲站直了,眼睛也不眨地回看着王立春,还安慰道:“你务必挺住,不然就是白白死了。”
许久,那郎中方才松了手,擦了一把冷汗道:“好了,就只这样子了,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命。趁他醒着,先喂药,再喂点吃食。”
长寿和陆良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王立春,王立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突地朝陆缄扯了扯唇角,嘶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若是他活不下去,这便是遗言了,陆缄忙走上前去,侧耳细听:“你说什么7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可说来我听。”
王立春极其小声地,断断续续地道:“我记得你。”
陆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默了片刻,小声道:“你怎会成了这个样子?”
王立春却不说话了。碥缄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动静,再看,却是晕死过去了。
第319章:强人
王立春虽然晕死过去,但这药汁和米汤汁子也是非灌下去不可的。陆缄眼见长寿他们几个在那里拿筷子撬着王立春的牙齿给他灌药,却不晓得这个人是否能活得下去,心想自己若是明日就走,丢了不管,饶是留下再多钱财,只怕不但拣不回他这条命,反倒让人多了几分谋财害命之心。若要不走,行期却又极紧,耽搁不得,正是两难。
左思右想,便叫长寿过来,叮嘱道:“好事做到底,此人若是无人照料,只恐活不得,我欲留你在此照料他,待得他有个结果,你再独自上京寻我如何?左右这路你是走过一遍的,其他人都不如你合适呢。”
长寿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自来极听陆缄的话,当下应了。只有些不放心,小声道:“二爷,这人这般忍得,不会是个坏人罢?救了他不会惹麻烦?”
出于对陶舜钦的信任,陆缄却是不担心王立春会是不识好歹的人,因见长寿并认不出王立春来,便也不与他说明,只道:“现下他不曾醒,也不知道过往,你防着点就是了。若是他能活,能自理了,你便自行离去即可,不必多问,亦不必多说。”因见长寿忐忑不安,忙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青天白日的,这么多人,不必害怕,我会叮嘱此处的保长看顾你。”安置妥当,回房后还是又写了书信一封,只待天亮托人带去清州陶舜钦处不提。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刚起身盥洗完毕,就有长寿在门外道:“二爷,人醒了,想要见您。”
陆缄忙快步出去,转到柴房中,但见王立春虽被高热烧得没什么精神,好歹神智清醒,看见他进来,也没露出什么感激淋涕的样子,只道:“某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同恩公说。”然后就没了动静。
陆缄看了看一旁伺候着的长寿等人,猜他是不想让长寿等人知道,便挥手让他们出去。虽然只是相处了一夜的功夫,长寿和陆良等人却已经感受到王立春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很是不放心,小声劝道:“二爷,还是让小的们在这里伺候吧?”
王立春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如何?陆缄淡淡地道:“怕什么?都外头去。”
长寿等人只好一步三回头:“那小的们就在门口。”
王立春望着陆缄嘿嘿发笑:“说来也真奇怪,我都要死了,怎地还有人这般怕我?陆二爷,你就不怕我么?”
陆缄见他脸色蜡黄,嘴唇烧得干燥起皮,眼珠子都是黯淡无光的,偏还装出这副模样来,便淡淡地道:“我怕你一个将死之人做甚?你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王立春一怔,随即道:“说得是,看来陆二爷果然是认得我是谁的。”
陆缄坦然道:“当然认得。但敢救你就不怕你杀人灭口。”
王立春见他一个文弱书生说出这样的话,少不得多了两分敬意,道:“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杀你作甚?还是先说说我为何成了这样子,也好叫你安心。”原来是他的老母重病,月前使人托了信来说想见他最后一面,他走不掉,索性烙去了脸上的刺青只身逃走,白日不敢行路,更不敢走大道,专挑偏僻的小路走,谁想竟遇了剪径的强人,他虽自诩手上有两下子,到底敌不过那许多人,险些丧了性命。前些日子一直忍着躲藏,并不敢出来,昨日算着撑不下去了,只好爬到街上来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