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迈欢快地道:“这么热闹。这就是捕桃花鱼吧?”
陆缄不由想起那一年的春天,蹲在清凉山深处河里石头上,笑得肆意张扬的林谨容,又想起今日林谨容那生疏冷淡的样子,由来一阵轻愁浮上心头。
忽见几个妇人抬着木盆衣服走过来,边走边道:“听说了么,清凉寺新来的那个何姓女子,如今撞大运了,林家三太太愿意为她出三十贯的妆奁钱。”
“王家嫂子,你家小子反正也没说亲,何不娶了回家?一准儿说了就成。说不定连聘财都不要。”
周迈听得清楚,待那几个妇人过去,便笑道:“林三太太挺爱做善事的。不怪会养出四妹妹那样娴静的性子。”
娴静?陆缄不由暗自苦笑了一声。她真娴静也好,假娴静也好,总之,她品性不坏就是了,是怎样就怎样吧。
到得诸先生家里,陆缄吩咐长寿:“把这油苏桃花鱼送去厨房,就说是三太太为答谢先生,特意吩咐铁妈妈苏给先生下酒的。不成敬意,就是一点心意而已。”
长寿应了,小跑着送去。不多时回来道:“正好遇到先生,先生让少爷过去一趟。”
陆缄忙整了整衣饰,沿着瓦片铺成的小径,疾步绕过一林杏花,行至一座茅糙屋前,轻轻叩了叩门:“先生。”
“进来。”年过半百的诸先生穿了件家常的半旧袍子,坐在灯下,正拿了刻刀眯着眼雕手里的印章。见陆缄进去,随意指了指他面前泛黄的竹椅:“坐罢。”
陆缄谨慎地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微微前倾,预备随时聆听他的教诲。
诸先生停了手,抬头看着自己这个生性谨慎,却又十分刻苦努力的学生,亲切地一笑:“林家的小七郎,不但是你的表弟,还是你将来的妻弟吧?看你待他挺上心的。我本来嫌他年纪小,想要他家过两年再送来,但为着你的缘故,特意开了这个先例。”
这门亲事大家都知道,可诸先生却是第一次提起来。结合自己白天的行为,陆缄的脸陡然红了,站起来道:“学生……”
诸先生朝他摆了摆手:“坐,不要拘束。这门亲事不错。林家三太太和四姑娘在这一带自来都有贤名,我刚才又听底下人讲,林三太太又帮了清凉寺那姓何的女子,这才是行善积德之家。不错。”
陆缄听他连说了两个不错,渐渐放松下来:“学生一定会督促慎之好好念书,必不辜负先生的一片苦心。”
“读书这种事情,我自来秉承一个观点。能读的不见得是会读的,会读的不见得就是有福的。不能强求。教这些孩子们念书识字,本来也只是希望他们能知荣ru,学会做人而已。”诸先生一笑:“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科举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明年就去应考么?”
陆缄听他这话,似是话里有话,思索片刻,起身作揖道:“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诸先生道:“我建议你下次再去应试。当然,不是说你此番前去就一定不能中,但我觉着不是十拿九稳,很有可能是中了,但是差强人意。若你多下几年功夫,必然能进二甲。你还年轻,人生刚开头,多磨一下性子对你只有好处。你自己想想吧,也和你祖父商量一下,想好了来和我说。如若不去,以后就不用跟着周迈一起写文章了,我另外寻书给你看。”
陆缄深揖一礼,轻轻退了出去。回到房中,想起自己和吴襄的赌约,不由蹙起了眉头。他自知天赋不如吴襄,靠的是刻苦努力,此番考试,吴襄必然会去,是勉强应战,还是缓上一缓?
第144章:预备
午后,风吹过院落,老榆树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惊醒了坐在窗下沉思的林谨容。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花梨木架子上托着一个青翠的胆瓶,胆瓶里养着的正是那一枝从乡下带回来的带刺的黄色野花。
已经过了五天,它仍然以最饱满的姿态,绚烂地开放。下端开败的花朵才被荔枝精心修剪干净,梢头的花骨朵又迫不及待的绽放,绿莹莹的叶子越发璀璨莹润,衬得半室春光。林谨容就算是再觉得它扎眼睛,也不得不承认,这花儿真的很好看,还比那些桃花、梅花更耐事儿。
荔枝和桂嬷嬷安静地坐在帘下做着林谨容的嫁妆,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两眼。见她看着那枝花发怔,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埋头干活儿。别家的姑娘绣嫁妆绣得不亦乐乎,就是林五,现在也收了性子,整日羞答答地躲在房里绣嫁妆,只有她们这个主儿,最爱的是数钱和看账本,再不济,就是看杂书,写字儿,分茶和吹埙。就算是突然手痒想做针线活儿了,做的也是给陶氏和林慎之、林谨音、吴氏等人的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