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老爷丝毫不觉,吩咐陶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呢,怎么才吃这么点就不要了?莫不是不合胃口?你让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法子弄给他。”
陶氏不知他心中所想,本能地以为他是讨好新科解元,便皱眉道:“途中本就条件艰苦,又有他家灶上的人跟着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出来了,还能怎样?他若说他要吃鲜鱼活虾,你叫我从哪里变给他?”
林三老爷便竖起眉毛来:“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就算是变不出来,问一声又当如何?他会如此不懂事么?”
他的声音不小,竟是丝毫不怕外头林家下人听到的样子,陶氏厌烦之极,却也推脱不得,便叫龚妈妈:“你去问问,吴二少喜欢吃什么,想法子给他另做。”
林三老爷这才满意了,扫了埋头吃饭的林谨容一眼,语重心长地同陶氏道:“这就对了嘛,多点关心总是好的。我等会儿还要和他谈论一下诗文的,也免得途中寂寞。”又说林慎之:“别光顾着吃,也和你吴二哥学学本事……”择婿得进士,吴襄这个进士想必是手到擒来,若是把这个女婿弄到手,看大房和二房还敢瞧不起他不?
林慎之端着碗使劲把一口饭咽下去,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哦。”
陶氏看到林慎之这样子,不由厌恶地瞪了林三老爷一眼,有心想说你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论诗文?却又怕吵起来给外人看笑话,只得生生忍下了。
谈论诗文?难道他就看不出吴襄对他的种种鄙夷和敷衍不耐烦么?林谨容顿生一股无力之感,沉重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饱了,剩下的半碗饭就有些吃不下去。
却说吴襄行到外头,见林世全端了个大碗跟着几个管事在外头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饭,便上前相询:“阿全,你怎地不进去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林世全微微一笑:“我有事儿呢,耽搁一歇怕打扰你们吃饭,就没进去了。”没人喜欢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事儿他不想在林三老爷面前瞎晃晃。吃饭这个问题,和谁吃不是吃?
吴襄想到林三老爷那股子难缠劲儿,不由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来:“那你慢慢吃,多吃点儿。”然后朝一旁蹲着吃饭的染墨使了个眼色:“把栗子糕和芙蓉糕给我拿些出来,再沏一壶好茶。”
染墨奇道:“少爷,您没吃饱么?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吴襄点点头:“是,太难吃了。”
话音未落,就听龚妈妈在身后笑道:“二少,我家太太让老奴来问问您想吃什么,好让人另做。”
这点人情世故吴襄还是懂的,忙回身笑道:“不要了,谢姑母挂怀,我饱了,饱了。”
龚妈妈劝道:“您莫要客气……”
吴襄赶紧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就想吃点栗子糕。我家车里就备得有。”
龚妈妈无奈,只得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自去寻陶氏回话。
吴襄上了自家的车,往坐垫上一倒,伸手接过染墨递过来的栗子糕,郁结地狠狠咬了一口。
染墨奇怪道:“少爷,小的瞧着芳嫂子给您做了苏骨鱼的,您怎地也嫌不好吃?”少爷自来嘴刁,在家吃惯了芳嫂子的饭菜,此番出门,太太特意让芳嫂子跟着为他做他爱吃的饭菜,芳嫂子出门前做足了准备,倘若他连那个也不吃,可真是没法子了。
吴襄郁闷地道:“不是不好吃,是吃不下。”
染墨更奇怪了:“为何?”
吴襄道:“对着某人那张脸吃不下。聒噪得紧,什么都在问。”
染墨自小跟着他的,颇有几分调皮劲儿,便逗他欢喜:“让小的猜猜是谁?啊,是这个吧?”伸出了三根指头。
吴襄笑了,一脚蹬过去:“去,去,小兔崽子,瞎说。”从前他只听家中长辈们说林三老爷如何不成器,现在看来是不但不成器,还不会看人眼色,忒讨厌,多亏得林谨容姐弟不似他这般令人不喜。
染墨看他的表情就晓得自己说中了,便出主意道:“少爷若是不喜欢和他家一起吃,晚上就推说累了,要留在房里休息,躲过饭点,林三太太必会让芳嫂子另外给您做的。想吃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吴襄又轻轻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爷的事情爷自己不知道?要你来教?”
染墨夸张地往车厢里一倒,叫道:“少爷,您轻点儿呗。”
“咳,贤侄,途中寂寞,我们俩正好探讨一下,你喜欢谁的诗词……”林三老爷人未到,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