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满脸堆笑地给陶氏和林谨容行礼问了好,双手奉上个黑漆拜匣,道:“我家太太早前并不知晓舅太太的庄子就在这附近,只当二少爷一直是住在诸先生家中。昨日才知二少爷不懂事,竟麻烦了舅太太这么久,心中委实过意不去。让老奴送上这份谢礼,感谢舅太太照顾了二少爷这么久。”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顿,觑着陶氏的表情道:“眼看着就要考试了,太太怕二少爷玩心太重荒了学业,让老奴来接他回去,先送去太明府适应适应。”
这么说来陆缄住在这里,竟然是半点没让林玉珍知晓?不懂事?麻烦她这许久?荒废了学业?什么意思啊?当她上赶着去舔人呢陶氏顿时火起,也不让人去接那拜匣,冷笑道:“姑太太客气了,谢什么啊?若不是我家的小子恰好遇到陆缄落了水,好心救起来,我还不知他们主仆在诸先生家里求学呢。我并不敢留他在这里住,怎奈他感了风寒,我这个舅母要是不闻不问,人家要说我狠心做得出……”
二少爷竟然落了水?二少爷是个话少的性子,从来不喜欢多说话也就罢了,怎地长寿这个短命的也半点没提?方嬷嬷顿时吃了一大惊,连装憨都忘了。
陶氏觑着她的惊色,越发肯定陆缄啥都没和林玉珍说,母子间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好笑之极。本想再添一句“陆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你家太太又要哭闹不饶我,说我害她绝了后。”话到嘴边,到底又想着陆缄这孩子不讨厌,何必咒他,遂硬邦邦地扔了一句:“又不是我强留他在我这里住,要接回去就接回去罢,东西拿走。我又不是开客栈的笑死人”
好心照料亲戚,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任是谁都会不舒坦,何况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陶氏。方嬷嬷虽觉得陶氏说话难听,不留情面,到底自知理亏,只是一味憨笑:“舅太太说笑,舅太太说笑。我们太太真是感谢舅太太,她本想亲自来谢,奈何家中有事,来不了……”
“方嬷嬷,真不用谢,我娘和我都信善有善报,不要说是自家亲戚,就是阿猫阿狗和乞丐病倒在我家门前,也少不得要给碗饭吃。”林谨容冷幽幽地cha了一句,她早知林玉珍会是个什么反应,无非就是想着陆缄是个宝,凡是姑娘们都挤破脑袋,挖空心思地想嫁给他;又或是,陆缄若是此番考不好就绝对饶不了谁之类的狠话而已。
方嬷嬷诧异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着件鹅黄色的罗襦,配着条翠绿绣栀子花的百褶裙,脚下银红绣鞋,脸色白里透红,唇角带着笑,一双漂亮的长眉舒展开去,眼睛亮晶晶的,半点胆怯周圆之意都没有,有的只是调侃和嘲笑。
林四姑娘这个样子,和半年前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难怪得黄姨娘会说她厉害。方嬷嬷暗赞了一声,又有些憋气,好好的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损?不过到底是可以和太太交差了,人家姑娘可未必看上二少爷,不然哪儿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想到此,方嬷嬷也就不再多语,只是憨笑着把那拜匣放在茶c黄上。
春芽在门口喊了声:“太太,表少爷来了。”
陆缄走进来,淡淡瞥了方嬷嬷一眼,朝陶氏挤出一个笑,行礼下去:“舅母,承蒙您照顾许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外甥这就要去了,不知舅母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去了就好好考吧,省得有人怪住在我这里耽搁你的学业。”陶氏没好气地朝他挥了挥手,犹自气不顺。
“是。”陆缄垂下睫毛沉默片刻,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不看他,指着那拜匣道:“方嬷嬷,这个记得带走。”
方嬷嬷尴尬地道:“四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林谨容没听见似的看着她笑:“嬷嬷是打算马上就回去的吧?怕耽搁你们赶路就不留饭了。”随即吩咐荔枝:“帮方嬷嬷把这个放到车上去。”
方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但她不做谁又来做?有心想再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陆缄已然掉头往外:“走吧。”
方嬷嬷只得憨笑着行了一礼,赶紧追出去。荔枝紧随其后,抱着拜匣,指挥人把方嬷嬷带来的礼物统统搬回陆家的车上去,径自回了房。马车启动,没有人去送行。只有苗丫和铁二牛兄妹二人站在树荫下一直看着,铁二牛几次想上前去和陆缄打招呼,但看到脸色惨白、明显害怕到了极点的长寿,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回陶氏和林玉珍之间算是把脸给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