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庶长兄,族里行五的林亦之焦虑不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陆家表弟,你莫如此,这是家祖父的心头好。”
“林家表哥真小气。”公鸭嗓子嗤笑了一声,道:“咱们平洲第一的灵璧石呢,轻轻敲敲,哪里就能敲坏了?看你急得,脸都涨红了。”接下来却是一声水响,“哎呀!”林亦之惊叫出了声,然后一片混乱声响。
桂圆的眼睛眨了眨,欢快地道:“姑娘您听,是陆家五少爷呢,好似咱们五少爷也吃了他的亏呢。”林亦之是三房的庶长子,族中行五,只比林谨容大了一岁,却比她的胞弟慎之大得太多,其母黄姨娘八面玲珑,自幼服侍林谨容的父亲,深得喜爱信任,十几年盛宠不衰,这母子俩就是三太太陶氏心上的一根刺,夫妻二人吵架十次有七次都是为了这对母子。
故而林谨容这边的人看他都是不顺眼的。林谨容自然也不喜欢林亦之,以往林亦之被人调侃欺负的时候,她不说帮着人欺负林亦之,但也绝对是装聋作哑的,所以桂圆才敢如此大胆。
“太太还等着姑娘呢。”荔枝与桂圆不同,她从来都是尽量不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去,此刻也不过是劝着林谨容赶紧走,别管闲事。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林谨容,不要林谨容陷入麻烦中去,其他人的麻烦,又与她有何关系?
林谨容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她们的声音,只转了个身,迈步朝着吵闹处走去。真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给她碰上了!
她记得,那块灵璧石的基座不稳,被淘气的陆纶失手推入池塘中。陆纶是贵客,林老太爷怎么也不会骂他,所以最后是林亦之倒了霉。
林亦之本就因为害怕而跳入池塘中去推石头受了寒,又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的祠堂,病倒高烧不退,本就有病的黄姨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却从此撒手人寰。母亲因此被父亲怨恨,父亲报复性地又收了一房美妾,好强的母亲又气又怒,大病了一场,夫妻间本来就不好的感情越来越恶劣,连带着她们姐弟也夹在中间受气为难。
而林亦之的身份地位则从此胜似嫡子,他心中挟怨,真正成了七弟的威胁,若不是走投无路,母亲也不会那般欢天喜地的答应她的那门亲事,她自也不会吃后面那苦头。
当年她起得比今日早,这事她不曾遇到,也无力阻止,但今日她遇到了,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她觉着,她这一去,兴许就能改变许多事情。林亦之不会受罚,黄姨娘不会早死,父亲不会再收美妾,母亲不会病倒,林亦之不会憎恨她们,她们用不着过得那么苦,她,兴许也不会被嫁进陆家,嫁给陆缄,再死于非命。
见林谨容径自走了,荔枝责怪地扫了桂圆一眼,低声道:“多嘴!要是姑娘惹了麻烦,看我不和桂嬷嬷说,打你的腿。”
她说的是和桂嬷嬷说,而不是和三太太说,本是已经打了让手,桂圆却不领情,仍不耐烦地道:“就你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快,姑娘走远了,跟上!”
林谨容走到荷花池边站住了身。
第3章:故人(二)
八月底,荷花池中早已看不到什么荷叶荷花,只余一些枯黑了的残叶并漂着些浮萍。而这些浮萍还恰恰被几个半大少年扰得纷乱。那块原本树立在池塘边,林家老太爷最爱的黑色灵璧石倾斜着歪倒在池水里,几个少年正指挥着三四个同样只是半大年纪的小厮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拼了命地推,水被他们搅得浑黄。
林谨容一一打量过去,肤色微黑,两条浓眉像两条虫,穿秋香色袍子的那个小胖子是和她同年的陆家五郎陆纶,瘦高个斯文白净穿淡灰色袍子的是吴家的嫡次子吴襄,白白胖胖穿蓝色袍子的那个是陆纶的哥哥陆家三郎陆经。长得清秀漂亮,满脸害怕绝望,眼神四处乱飘,穿淡青色袍子的是她哥林亦之。
自家园子里蹦跶着这几个半大小子,林谨容并不奇怪。平洲这块地头上,林、陆、吴三家是望族,都是诗书传家,从来就是联姻的对象,尤其是林、陆两家,更是走得近,每一代必然联姻,以结两姓通家之好。所以这些人都和林家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小时候就经常出入林家,彼此之间都是极熟识的。虽然这些年大家年岁渐长,已经开始有男女之防,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有林亦之引着,他们偷偷跑到这园子里来撒野也不算得什么,大人们和家仆们都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就事论事来说,林亦之事后被老太爷算账,本是活该,但最后却是她的母亲被迁怒遭殃,连带着她们姐弟倒霉受气。林谨容皱着眉头想,这怎么说来着?做妻子的不被丈夫所喜爱,那就怎么都是错。在这些男人的心目中,自家的妻不但应该替他打理家事,生儿育女,伺候好他,还该替他把宠妾娇儿给照顾好了才是正理,要不然就是恶妇毒妇不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