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昨天住在柳大哥家么?他没跟你说?”邹秋菊奇怪,“你们吵架了吗?不对,你们这种脾气是不可能吵架的,只会生闷气!是他的朋友的缘故?”
有时,邹清荷真害怕姐姐的敏锐。
季佳看表,八点四十分了,柳下溪还没有起床的迹象。“真是的,也太悠闲了吧!”同期毕业的他上班忙得像龟孙子似的,有羡慕,但他才不合适这种宁静的小日子。他重重地敲着房门,门没关紧,一推就开了。
柳下溪转醒,睁开眼见他有点儿发怔,眼光四处转了转,这才飞快地翻身起床。
“清荷呢?”柳下溪漱口刷牙洗脸换衣服出来,只见季佳安稳坐在客厅里。
“不知道呢,突然就出门了,也没有说什么。”季佳放下手里的书,柳下溪家真无聊,连电视也没有,平时也不知道他怎么过的,跟做了和尚一样。
“你跟他胡说了一通吧。”柳下溪目光转冷,他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以朋友的名义。
季佳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天地良心,我没有!”又提高声音,“真的,真的没有胡说!你已经不相信人了么?”他也是害怕的,当柳下溪温和的眼神转变成利剑,仿佛可以穿胸过腹,把他刺穿。季佳到底不怕死,忍不住加了句:“身为执法者诱奸青少年,你还真是知法犯法,放了那孩子吧,这条路不好走。”
“哼。”柳下溪重重一哼:“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卫道士?”他拨电话回局里,请了半天假。
然后干脆坐下来:“把话一次说清吧。”
“说得也是。从那以后,咱们一直没有好好说过话。”季佳拂了拂垂在额前的头发,腔调里带夹音,“你还是一直无法原谅他们么?我觉得胡光荣起码是不愿意伤害你的。走不出过往,你又是以什么心态来对待那孩子的呢?”
“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柳下溪抬起头冰冷道,“我的事希望你不要管。邹清荷我是不会放手的。人活着能遇上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并不容易。你弄错了,胡光荣与林小洛都弄错了。你们小看了我,看错了身边几年朋友的秉性。或者说你们根本没想过要了解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他们,只是为自己觉得悲哀,在你们眼里,我居然是需要别人退让、将就感情的人?你们把我的自尊与骄傲踏在脚底下了,真是可笑啊。”
季佳口结,他是直爽人,说话很少深思熟虑。
但是,柳下溪与他不同。这个人总是以温和的面孔对待朋友,不容易生气(生气了就不得了)。出手大方,不重金钱,讲义气,会打架,不推御责任,不会把花花肠子用在朋友身上,是值得信任托付的好朋友。只是,也常常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太可靠,太安全,反而让身边的人忽略他的存在。
“我离开,只是对他们失望。朋友之间有段时间很亲近很要好,知己知心,慢慢就不联络了断了音讯,甚至连容貌也记不起来的不是没有。我并不想面对一张对我愧疚的面孔。感情转薄或者消失,怎么就不能对我明说?我会需要一具毫无内容的肉体?那是对我的污辱!虽然林小洛死了,但在我眼里也不是‘死者为大’,他不在了,就能免除活着的人心里的阴影吗?胡光荣口口声声用不想伤害我来做借口,真是自私啊。这样的朋友我就需要么?”
“你偏激了。”季佳挤出这几个字来,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立场也是脆弱的。这种和事佬做起来真他妈不愉快,有些后悔对胡光荣拍着胸打包票的愚蠢自信。
柳下溪耸耸肩,一副随便你怎么看,我还是老样子的德行。
真是不了解他呀。哪怕曾经认为没有缝隙的友情,破裂起来也跟臭鸡蛋似的,难闻也难看。
柳下溪是留了心眼的,他没有必要告诉季佳:当时自己有多痛苦多愤怒!那是双重的背叛。只是,那也不值得他强求。在南下的火车上,他的心出奇的平静。这种事阻挡不了他的人生旅程,不会是起点更不会是终点。
挣破了茧便化蝶。
换种心态,蓝天还是高高在上。
他愿用心中一潭池水,饲养属于自己的清莲。
林小洛是不羁的野马,他却不是他的鞍,他的缰绳。所以,野马才脱缰而去,对林小洛而言,胡光荣才是他的原野,他的青草吧。
临到出门,邹清荷还是没有回来,可以肯定那孩子心里在闹别扭啦。亏他仿效“一千零一夜”,用他感兴趣的案件来吸引他,案件才开了头。当然,柳下溪不会告诉他,自己也没几件案子可以拿出来炫耀,只是以课堂理论知识与小说为范本,从清荷的眼里流露出的那明显的崇拜与信赖,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小鬼下的面条很好吃。”季佳打断他的思绪。
“哦?!”柳下溪眼睛一亮,这倒是提醒了他。清荷他一定去他姐姐那边了,肯定是他做午饭,那么午饭有着落了。
“把腰挺起来!”邹秋菊用鸡毛掸子敲邹清荷的背。“老头子似的。”看不顺眼,真想踢上一脚,又怕动作过大动了胎气。
“自卑了。”吃完饭就赖在他们家不走的季佳火上浇油。
邹秋菊白了他一眼:“他凭什么自卑?”
季佳竖起拇指赞道:“强!相见恨晚啊,怎么好女子都急着嫁人了呢!”
邹秋菊不理他油嘴。陪坐在客厅,不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邹清荷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像是一枝经过严霜的残荷,真是难看!
自卑?也算不上,只是很茫然吧。邹清荷也理不清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
第35章 记忆的铁轨-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