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太后把明珠和流云叫到慈宁宫去的那一日,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明就里。
太后说:“哀家知道你们与她是好姐妹,如今她身怀龙子,却被老四关了起来,不日就要封为皇后。此举不为别的,只为羞ru皇帝,羞ru昭阳,而她若是真参加了册后大典,顶上了老四皇后这个名号,那肚子里的孩子这辈子都洗不掉不清不白的污名了。”
两人面色惨白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一字一句道:“老四在这宫里一手遮天,也不过就这么几天了。皇帝已经在回宫的路上,大军在,朝臣也在,这天下还会回到从前的样子。但哀家要确保的是皇帝的名声,若是昭阳成了老四的皇后,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是皇帝的污点,等到皇帝回宫,那孩子哪怕平安出生,也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闲散皇子,而昭阳——”
她顿了顿,轻声说:“为了保全皇帝,哀家只能赐死她,别无选择。”
皇帝就要回宫了,太后需要一个代替昭阳的人,那个人最终成了明珠,跪在大殿里瑟瑟发抖,却挺直了脊背说着“我去”的明珠。
太后默了默,仍然问了句:“你当真愿意替她去遭这一劫?”
她抬头望着大殿之上的人,语气虽轻,却不容置喙:“我父母在我年幼时惨死,每一年的忌日,是她替我备好祭品,与我一同偷偷在宫里头私自拜祭他们,有一年被侍卫逮到,一人挨了十个板子,痛得哇哇大哭时她还对我笑,说不怕不怕,明年还来。我十一岁那年发了高烧,昏迷了两日,人事不省,按规矩病重的宫女是要被拖到喜乐堂里自生自灭的,是她把事情瞒了下来,彻夜不眠地守着我,给我拧帕子擦身子。后来我病好了,她却瘦了一大圈。整整十年,我们一起长大,虽不是有福同享,可有难她一定会替我挺身而出。我是孤家寡人一个,眼看着她跟了皇上,有了心上人,有了孩儿,我从心底里为她开心。如今她需要我了,我又为什么不能为她赴汤蹈火一次?”
……
姑姑叹了两口气,扶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她走出了坤宁宫,宫门口停着撵车,明珠慢慢地坐了上去,姑姑跟着撵车和众人一起随她往乾清宫去了。
那撵车过了一路又一路,忽然有大队宫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见到他们急吼吼地喊了一句:“有人攻城!皇上有命,要我们立马把皇后娘娘带到城门口去!”
为首的侍卫不卑不亢地拱手朗声道:“得罪了,皇后娘娘,还请您跟属下走一趟。”
撵车落地,身穿喜服的人慢慢站了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团东西,那是一方手帕包裹着什么,薄薄的,轻若无物。她侧身将东西递给那个一路伴她过来的宫女,低声道:“姑姑,麻烦您将这个交给方淮方大统领。”
那姑姑有些怔忡:“这个……”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方淮此刻不在皇宫内,若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眼下应该就在城门口了,和皇帝一起要夺回紫禁城。
也好,也好。
明珠微微一笑,至少待她登上城门的那一刻,掀开盖头还能远远地望见他。也不知他能否认出她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穿上喜服,这几日辗转反侧时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穿上这大红衣裳时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很漂亮,会不会也能让他眼中绽放一点光芒。
她私心里是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像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她太卑微,太渺小,她不敢奢望与他有什么将来,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想一想。
他是个威风凛凛的禁军统领,理应娶澜春长公主那样漂亮尊贵的人。
她其实有一点嫉妒,但更多的是释怀。因为她知道,他本来就值得那么好的女人。
这样想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侍卫之中,轻声说:“动身吧。”
方淮,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你看见我这样美的模样了,一辈子,只此一次。
皇帝回来了。
守城禁军见到方淮,见到皇帝,二话不说将城门大打开来,为首的将领激动地跪在地上:“恭迎皇上回宫!”
京城的百姓都闭门不出,赵孟言一早带人下了禁令,称今日册后大典,应宫中要求,百姓停业一整日,休憩在家,不得出门,违者杖责五十。
偌大的京城忽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大道畅通无阻,皇帝带兵直驱紫禁城下。
老四在乾清宫得到消息时,皇帝已经在宫门之外,群臣大惊,当然,真惊还是假惊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