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也听到了,心中顿了顿,皇帝回宫有八九日了,一下都没往后宫去?
德安在御前待了那么多年,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说不得,他比谁都心头有数。当下笑了笑,只说:“娘娘也说了,皇上这才刚回宫,政务堆积,每日都与军机大臣议到深更半夜的,连太后娘娘那儿都只去了一趟,哪有工夫顾得上后宫呢?您也别挂念,横竖政务就那么些,等到皇上处理完了,一准儿第一时间来瞧您。”
佟贵妃心里可还揣着件事儿呢,这些日子惴惴不安多少时日了,又凑近了些,小声问:“那,本宫问你,皇上去江南这么一个多月的工夫,可有……”
她点到即止,德安心头立马就明白了,只摇摇头,说:“娘娘多虑,皇上是下江南做正事的,您入宫伺候多少时日了,难道连咱们主子爷的心思在哪儿都不知道吗?皇上一心记挂着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不是那等子贪图享受之人。”
也不说有没有,反正就是套话一大堆,别的您自个儿猜去吧。
昭阳垂着脑袋一心把自己当影子,可那些话还是没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钻。她面上有些发烫,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些画面,他对她嘘寒问暖时关切的模样,他与她在雨中被困在山脚下的木屋里时共处一榻的亲密……
她恨不能找个地fèng钻进去,皇帝是不贪图享受,可要不是她死撑着把他给推开,指不定他在江南就真的把她怎么样了。
如意瞧见她满头大汗的模样,凑过来小声问了句:“你怎么了,怎的热成这样?”
昭阳连连摇头,一个字都不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勤政殿到了,佟贵妃也不再打听,其实心下也明白,若是真能从德安这里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人家也混不到御前大总管这个地步。她有些闷闷不乐地抬头看了眼勤政殿的大门,对德安说:“还要劳烦大总管通报一声了,告诉皇上本宫来请安。”
德安点头,拱手:“那小的就先带人进去复命了。”
昭阳能感觉到佟贵妃的视线在她后背上打转,那么转上一圈,她只觉得如芒在背。明明踏进勤政殿的檐下,阴凉立马驱散了那阵暑气,可额上的薄汗丝毫未减。
德安把门推开了,领着昭阳走了进去,轻声说:“主子,人带到了。”
昭阳只来得及踏进大殿,都没敢抬头去看龙案后那人,就毕恭毕敬地跪下来请安:“小的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皇帝没吩咐,她就没起身。
正批折子的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搁下了笔,心下一动,抬头便朝她往来。偌大的宫殿,那个小小的人就这么伏在光滑平整的石板上,越发显得瘦弱可怜。
宫装总是清一色的深红色,看上去厚重肃穆,没有半点年轻姑娘的朝气。他这么看着她,眼前忽然冒出她在江南时候穿的那些衣裳,水红色,鹅黄色,淡蓝色,不拘什么颜色,清慡宜人,总叫人觉得她浑身都在发光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叫她起来吧,不必拘礼,见她就是站起来了,也仍然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叫人看不见那张脸,索性从龙案后走了下来,一路朝她从容而行。
昭阳不知怎的,心头就开始慌乱起来,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到后来简直不受控制,就好像胸口揣着只小兔子,立马就要跳出嗓子眼里来。
他停在她面前,哪怕是垂着头,她也瞧见了他那龙袍底下的绣花印子,绣着金丝儿呢,明晃晃的叫人怪不敢直视的。
她心头砰砰跳,却听见他慢慢地说了声:“怎的一直把头低着?朕好不容易想到个借口,把人给弄来了,你是存心不让朕好受,连你的脸都看不上一眼?”
第49章门儿清
他问她为何低着头,连脸都不给他看上一眼。
那样的语气太没有距离,也太无赖。她满以为他会一本正经地责怪司膳司的人不用心做吃食,总之是拿着那借口借题发挥一通,以保全帝王的脸面。可哪知道他压根不掩饰他的小心思,就这么直勾勾说了出来。
可你听听,他这是在怪她呢,天知道她还没指责他滥用职权,害了司膳司一干子人都跟着她一起提心吊胆,明明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怎么倒先理直气壮指责起她来了?
昭阳没忍住,到底还是把头抬起来了,讪讪地说了句:“您是主子,您说了都算。”
横竖她掰扯不赢,他就是理亏也能表露出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呢!
皇帝早说过她那张脸藏不住事,这么一看,嘴上是说着他是主子,脸上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那清澈透亮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瞧着他,大有控诉之意。可他看到这么生动的她,忽然一下连日以来的疲惫与不安都一扫而空,积压已久的政事似乎不再枯燥,连带着这庄严肃穆又灰扑扑的勤政殿也熠熠生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