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如意,还没转身就听见玉姑姑的声音了。
“怎么,贵妃又找你做吃食去了?”
昭阳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行了个礼:“姑姑起得真早。”赶忙从袖子里取出那只赤金累丝镯子,递了过去,“这是贵妃娘娘赏的。”
玉姑姑嗤笑一声:“这贵主儿主意还挺多,知道皇上不重女色,就选了这么条路子。想绑住皇上的胃也就算了,还偏生非要居功,把你做的东西说成是自己做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瞥了眼那只赤金镯子,再看一眼自己这笑容满面的小徒弟,她又斜眼笑了。
“这是贵妃给你的,你拿着就成。姑姑不爱这些个玩意儿。”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回头看见昭阳捧着金镯子对着太阳使劲儿看,啐了口:“还不赶紧收起来?让人看见了非招人眼红不可。赶紧准备准备,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不成?”
昭阳忙不迭收起了镯子,一溜烟跑回小院换衣裳去了。
今儿是出宫采买的日子,一个月两次,哪能忘?
大兴实行六尚二十四司制,六尚分别为尚宫局、尚食局、尚仪局、尚服局、尚寝局以及尚工局。
昭阳所在的尚食局负责供应宫中饮食,也就是吃吃喝喝那些事儿。
玉姑姑是司膳女官,在司膳司首屈一指。昭阳跟着她,腰板子也好像硬上了几分。最妙的地方在于,宫女是不得私自出宫的,像如意那种伺候主子的大宫女,虽说气派,但却仍得困在这深宫中,不满二十五就出不了宫。可昭阳不同,她跟着玉姑姑每月都有两次出宫采买的机会,真像是出了笼的小鸟,满鼻子满眼都是自由。
京城的八宝街好啊,卖鸟的卖吃的卖穿的,热热闹闹人挤人。
昭阳最爱这里了,虽一路都得跟着玉姑姑去敕造采买办,但沿途总能看到很多新鲜玩意儿。其实她以前对这里是很熟的,五岁以前常被带着来玩,只可惜后来进宫了。
敕造采买办就在八宝街的尽头,这里是御用采购所,进进出出多为宫中的人,相比之下就冷清多了。
玉姑姑进后院与人交涉去了,让昭阳就在大厅里等着。
前厅的小二也分不清宫里来的谁是谁,只知道宫里来的就是好样的,赶紧主子长主子短地端茶递水,还送上一盘瓜果。昭阳平日里是没什么机会吃这些的,当下也没客气,抓了两把瓜子放进荷包了,想了想,又硬塞了两只柑橘进去。
她是闲不住的主儿,不能去街上乱跑,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冷不丁看见了一旁的茶摊子。
有位衣着贵气的公子哥站在摊子前,一身宝蓝色的金丝暗纹织锦长袍,冠上缀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年纪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整个人气派得很。
那摊贩自然也看出来他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笑容满面地递了个沉木做的茶罐子过去:“公子,看看这顶级黄山毛峰,您要送人,选这个准没错。”
说着,他还掏了一小把摊在手心展示:“这毛峰产自黄山桃花峰的云谷寺,那里云雾多,茶树得云雾之滋润,无寒暑之侵袭,蕴成了这般品质非凡的毛峰茶。”
没想到那公子哥是个好忽悠的主儿,对茶叶竟没半分研究,被摊贩这么一说就动了心,大大咧咧地预备掏银子买下来。
“多少钱?”
摊贩笑烂了脸,忙不迭地把茶罐子递过去:“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三十两银子一罐。”
公子哥显然也没怀疑,更没觉得贵,这就要把银子送出去了。
冷不丁身侧传来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老先生,这黄山毛峰看着不错呀,三十两银子一罐是不是太便宜了?依我说,这毛峰既然产自桃花峰的云谷寺,那可是毛峰里首屈一指的呢,怎么着也该卖到五十两银子一罐呀!”
那公子侧头看了看,没想到是个穿宫缎素雪绢裙的宫女说了这话,眉头一扬:“姑娘,你这是存心坏我买卖?”
昭阳朝他眨眨眼,继续跟摊贩说话:“这桃花峰云谷寺的毛峰,依你这茶罐子的装法,一年可只产得了不到三十罐呢,十之八九都拿来御贡了,您这云谷寺毛峰是那剩下来的一成吧?”
摊贩哪里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懂行的程咬金,当下面上挂不住了,强笑两声:“姑娘好眼力,这,这自然是那剩下的一成……”
“嗯,这就对了。”昭阳眯眼一笑,声如脆珠鸣玉,“那剩下的一成悉数留在云谷寺,以做来年毛峰品质的参照。您这毛峰,是从云谷寺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