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什么,其实我很清楚。
我吩咐她准备今夜伴驾的衣裳,独自去了掖庭。才绕过花舍,就见个小内侍迎面而来,我叫住他:“永安县主的宫婢,是住在哪处?”那内侍忙行礼:“此处房间多,还是让小的带路吧。”我怕遇见什么闲杂的人,反倒不好,索性点头让他先行。
跟着他七转八转的,总算到了地方,他这才行礼告退。我刚才想叩门,就听见里边有人哭骂,不禁心头一紧,立刻推门而入。
因外有大雪,屋内光线很暗,在摇曳灯火中,有个男人正立在床边,衣衫凌乱,随我入内,他显被吓了一跳,立刻目瞪口呆转头看我:“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掖庭?”我正吃惊时,冬阳已从床上滚落下来,重重叩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擅闯掖庭?
我冷下脸,盯着那男人:“穿好衣裳,跪下回话。”他怔愣愣看着我,直到冬阳又叩头唤了声县主,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忙拽住敞开的衣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见过永安县主。”
我走过去,伸手抱起冬阳,替她理好衣衫。
那男人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出声,直到我坐在椅子上,才跪爬着过来,又叩头道:“小的口出狂言顶撞县主,请县主责罚。”我依旧没出声,看着冬阳缩在床边,更是心疼,他忙又重重扣了几个头:“请县主责罚。”
我这才看他:“告诉我官职名讳。”他肩膀抖了下,才低声道:“小的掖庭令张子楚。”掖庭令?竟然是宫中内侍……像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我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到最后才轻吐口气:“下去。”他抬头看我,捉摸不定我的想法:“县主……”我冷冷看他:“下去!宫中刑罚万千,我虽是个小小的县主,却也绝不会亏待你,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下去!”
他眼中是什么,我不愿再看。
直到他彻底退下去,我才走到床边坐下,拉起冬阳攥紧的拳头:“他虽是统管整个掖庭的人,你却也不是没有依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今天的态势,绝非是初次,以冬阳的性情,为何会一直隐忍?
她低头不说话,我握紧她的手,心抽痛着继续道:“你若不愿说就罢了,我会安排你住在我身边,不用再回来,”顿了下,我又接着道,“你放心,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么多年在宫里,我虽没能力保全自己,却不是没能力让人生不如死。”
手背上忽然有些温热,她又哭了起来,我伸手抱住她,肩膀渐被她哭得湿透,才听见她很低声地说:“是奴婢自己……自己想要在宫中立足。”我惊愕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你跟我这么久,我何时苛责过你?如果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立足?”她咬唇看我,我更是心沉:“究竟是为什么?”
屋内很冷,或许是因为下着雪,肩上泪转瞬变凉。
她过了很久才说:“为了郡王,奴婢不像县主,自降生就有武家的姓氏,也不像婉儿姑娘,有无尽才气,陛下宠爱。但奴婢知道郡王想要什么,只想尽些薄力。”
我不敢置信看着她。她口中能叫出郡王的只有一个,李隆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为李隆基做这么大的牺牲?脑中飞快而过的,尽是她整日笑着、愁着、隐忍着,劝说我用心待李隆基……
我伸手,擦干她又新落下的泪,她自幼在李隆基身边长大,虽是婢女的身份,想必也是用了心,用了情的。
“这宫内不是你简单的一个念头,就可以摸透走顺的,你刚才也说,我自降生起就带着武家姓氏,可算是身份尊贵,可你却从没见过,我曾有多少次在皇姑祖母面前下跪求生,”我只觉得胸口憋闷,默了会儿才又道,“你若有心,我放你回临淄王府。我虽在他面前已不能开口,但他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你的心思他总会明白。”
她含泪看我,忽而一笑:“县主错了,临淄王府美女如云,我不想只在一个院子里,终日等着郡王偶尔记起我,看我一眼,我想帮他,帮他拿到他想要的。”我看着她,这笑意才像是冬阳,即便是寒冬熬人,却总有阳光及身。
当初给她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真正的性情?
“你的名字,是李隆基给的?”
她眼中暖暖的,点头:“是,是郡王初次见我,赐的名字。”
“好好歇着吧,”我终是坐不下去,站起身,“你的事我会好好想想,记住我的话,不要妄动,否则极可能适得其反。”我说完,对她安抚一笑,刚想离开,她忽然唤了我一声县主,我回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