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半头,身材昂藏挺拔,他若不仰头,就不能看到宇文初的眼睛,就不能给宇文初施加压力,这令他十分不慡,他忿恨着,嫉妒着,杀意如潮,奔流不息,怎么都压不下来。
宇文初一只手护住明珠,一只手朝宇文白伸出去,声音平板冷硬:“陛下,您的玩笑开太大了!请把鱼竿给臣。”
宇文白攥紧手里的鱼竿,咬着牙道:“朕若是不给呢?”
宇文初低声道:“你会给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特别认真,特别笃定,特别冷静。
“你竟敢欺君罔上?”宇文白咬着牙关,脸色铁青:“跪下!朕要你跪下!”
宇文初昂藏如山,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白,淡淡地道:“陛下到底年幼,不懂得轻重。”
“你想造反吗?”宇文白用力把鱼竿往地上一砸,指着宇文初,尖声呼叫龙鳞卫:“龙麟卫,把宇文初拿下!”
然而没有人敢上前,唯有胡桐在那里大呼小叫:“你们没有听见陛下的话吗?”
此时,李舒眉和安小故已经被婆子从水里捞起来,用棉被包紧了往飞燕阁里送。昌华公主也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看到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经意间往斜对面的飞燕阁上看了一眼,立时胆战心惊。
炫白的日光照在飞燕阁上,照亮了屋檐下的幽暗处,有几点幽光,反射着寒意,自屋檐下的幽暗处而出,直直地对准了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刺得人眼睛生疼,心中发寒。
是箭矢的寒芒。
那一瞬间,昌华公主连呼吸都忘了,她毫不怀疑,如果刚才不是宇文初及时赶到,那几点幽光就能毫不迟疑地射出来,抢在宇文白真正伤害明珠之前把宇文白刺成箭垛。
什么皇帝,什么天子,手里没有强权,没有人马钱财,还没有自知之明,那就不过是个大笑话。宇文初愿意陪宇文白玩,那是因为他还有活着的价值,宇文初还愿意哄着宇文白,让他继续留在那个位子上招人的眼,那是为了方便宇文初自己能继续积蓄力量,以便将来胜算更大。
昌华公主虽然早就有所预感,也知道现在宫里朝堂都很乱,却从未有哪一刻如同此刻这般感受真切。她仓惶地把头低下去,不敢再往飞燕阁多看一眼,为这个无意间勘破的大秘密感到心惊胆战。大宫女凉夏察觉到她的失态,疑惑地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哪里伤着了?”
昌华公主轻轻摇头,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明珠一直叮嘱她小心谨慎,并且减少和她来往了。明珠是真的怕给她惹麻烦,真的想要为了她好,所以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嫁到记国去。可是,如果家不再是家,国不再是国,记国还会礼遇于她吗?她不敢想。
宇文白、宇文复、宇文初、宇文隆、宇文佑,她把这几个兄长侄儿挨着想了一遍,觉得还是宇文初上位最合适,对家国也好,对她也好,都是最好的。去它的正统,去它的什么嫡长,如果嫡长和正统就意味着宇文白这种疯狂残忍的折磨,她宁愿不要嫡长和正统!谋逆就谋逆吧!
昌华公主坚定地抬起头来,轻轻推开凉夏的手:“我没有事。”她走上前去扶明珠,看着宇文初轻声道:“六哥,把六嫂交给我来照顾。”
宇文初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昌华公主不避不让,睁大眼睛接受他的审视,她想以行动来证明,她是站在他和明珠这一边的。宇文初最终微微颔首,把明珠推了过去。
明珠满头大汗,不敢出声不敢动,她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肚子也好像有点不舒服。她睁大眼睛看着宇文初,看到他下颌上的伤口和血珠,很想要替他擦一擦。
宇文初目光严厉,沉声道:“跟着昌华回飞燕阁去。”
“那你小心。”明珠靠着昌华走了几步,小声道:“我不舒服,不敢走了。”
昌华立刻明白过来,着人从飞燕阁抬出一只白藤躺椅,素兰等小心翼翼地扶着明珠躺下。明珠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放缓情绪,才觉得刚才那种心跳如擂鼓的感觉要稍许平缓些了。
仆妇们小心翼翼地把白藤躺椅抬到飞燕阁里,周女史迎上来道:“安姑娘和李姑娘都没有大碍,这会儿正在沐浴泡热水澡。已经着人去请唐大夫了,王妃是要先往里屋c黄上去躺着吗?”
第506章护妻(二)
明珠摇头:“把我抬到窗边去。”她要看着宇文初才放心,刚才宇文初把她护在怀里,她能感觉到宇文初整个人都绷紧得就像一张上了弦的弓一样,只要轻轻一按,他就可能弹跳起来杀人。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并且充满戾气,她很担心,很害怕他忍不住就此杀了宇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