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提还好,提起这个来,倒激发了明珠骨子里的那份顽劣。明珠恶作剧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前拉:“你怕什么?有围栏的,你看,我这样都不害怕。”
素兰天生惧高,吓得尖叫起来。明珠无趣地松开了手臂,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胆大无畏,她即兴跳了一只胡旋舞,旋转得飞快,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跺得回廊“咣当”作响,临了靠在护栏上一个折腰往外利索地挂垂下去,倒吊了看着天空肆意笑道:“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素兰瘫倒在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语不成调:“姑娘,奴婢知道您为了临安王心里不高兴,可是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您要是又后悔了,不想和临安王分开,咱们就和相爷和太皇太后说,婚事继续,好么?”
“简直胡说八道,这婚我悔定了,再无更改。”明珠毫无所动,仰着头,静静地看向天空,天空群星璀璨,银河如瀑,真是从未见过的美丽,她莫名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这世上再没有比突然发现自己白活了一世,蠢笨了一世更让人心酸的了。
素兰爬过去再次抱住她的腿,哭得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姑娘,咱们回去吧?”
“你太吵了。我到山上来就是为了躲清净的,你怎么就让我一点都不清净呢?”明珠直起身来,顺着栏杆滑坐在地板上,泄愤似地将脚上的缎鞋蹬掉,扭头望向天际。
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玉皇观里的晨钟也响了起来,天就要亮了。原本是人间仙境一样的景色,却衬托得她的心一片苍凉。每每想及前世,她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活生生地把自己给逼死刺死糟蹋死,真是窝囊透了。她总会忍不住去想,她死了之后,宇文佑究竟有没有跟着毒发身亡?母亲和侄儿后来怎么样了呢?想着想着就有些伤神,更是不得结果,只能赶紧抛开了不去想,安慰自己说,一切又重新开始了,也许都还来得及。
可是,未来那么强大,那么不可知,她突然又有些担忧了,忍不住问素兰:“依你看,这门亲事能否作罢?”
素兰虽然还在冒着冷汗,仍然理所当然地道:“相爷既然答应了您,自然就能做到。就算是相爷不成,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吗?”
明珠的腰杆瞬间挺直了许多。皇帝表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什么都要听姑姑和爹的,傅氏权倾天下,她想悔婚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算宇文佑是位王爷,那也不过是个破落户,怎能别得过她爹和姑姑的手段?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委委屈屈地应了这门亲。更何况,爹和姑姑本来就不乐意这门亲事,不过是拧不过她苦苦哀求并以死相争罢了。
素兰却又低声道:“奴婢所担心的,是临安王的气性。”
临安王宇文佑是先帝文宗宠妃周贵妃之子,行九,长得一等一的好,人又聪明能干,文宗在位之时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打小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甚至于有一段日子朝野纷纷传说,太子地位即将不保,文宗有意立临安王为储。幸亏宠冠六宫的周贵妃大病一场后再也没能好起来,太子也羽翼渐丰,不然还真不好说。
偏此时,傅明珠看上了临安王。她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好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在宫宴上看到宇文佑就敢当着众人信誓旦旦地道:“我将来要嫁给这个人。”也不管周围的人是什么眼光和心思,直接就让侍女把皇后赏给她的珍贵玉瓶送去给临安王。文宗听说,将她叫过去问了几句便大笑着许了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对宇文佑当然是有好处的,他和他的生母周贵妃深深地得罪了皇后和太子,能和傅家结亲,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谁都知道傅明珠是何等的受宠,做了傅明珠的夫君,最起码能在文宗薨逝后保住他的性命,安安然然地做个闲散贵人。
但宇文佑并不满意,他受尽文宗的宠爱,气性是早就养大了的,怎受得了这样的屈ru?当然是用尽手段想要摆脱这门亲事,可惜他一个落魄无宠的先帝之子,又见弃于太后和皇帝,如何会是傅家的对手?所以这桩亲事理所当然地成了,只等十天后就要尘埃落定。
现如今,什么都准备好了,喜帖也发了出去,远处的客人都来了,明珠却突然说不嫁了,要悔婚,还跑到这玉皇观里来躲避风头。只怕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屈ru,更何论是以烈性傲慢而闻名朝野的临安王?
宇文佑若是硬顶着不肯,朝野上下难免闹得难看难听。这门亲事,只怕不能轻易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