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所谓的医女高门贵族压根没当回事,左不过圣上施恩于民,他们关心的却是校卫又敲了哪家府门。

郗瑶先前忙着医学院的事情,还没注意京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忽有一日从城外来,回去路上,见东城街上只余哭喊,才发现原是校卫押着一户人家,一家老小还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金玉首饰,却被一根绳子拴着,牵狗一样,推搡着往牢里去。

她们顺势进了街边的酒楼,那校卫一行离去,才听楼里传来低声议论,原来这是李大人的家眷。

郗瑶急忙回府,果然这位李大人当初押运药材就是有意拖延,那遇上的所谓山匪竟是普通百姓,为了做戏,将百姓说作匪徒,几十口性命就断送在他手上。

从李大人等一干小喽啰入手,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从水患之事查到当初堤坝修建时的贪污,又引出买官买官朝堂党争

事情越来越严重,连先前站在岸上凑热闹的大臣们也有不少湿了鞋。在御史上折子劝谏圣上不宜闹大、动荡朝堂,反被翻出自身错漏压入天牢之后,众人深知圣上此次动真格了,也不敢再撩虎须,只暗地里检查自身,将尾巴藏得更深了。

朝堂上要都是忠臣清官,那也是放屁,鉴于建元帝深知这一道理,他也不是非要将朝堂换个干净,只是张家一党却是务必要剔除干净。

及至五月初,京城慢慢热起来,太傅府被抄更是如一滴水溅进油锅里,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张太傅那是何人?前朝元老,几百年世家出身,当年圣上率兵打到京城脚下,末帝被宫人勒死,张太傅大哭后道,末帝已去,京城百姓还在,为保全百姓,愿担千古骂名,遂开城门迎圣上进城。

因此京城百姓多感念他的恩德,圣上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京城,念其大功,欲封赏爵位,张太傅却再三推辞,直到后来为太子老师,君臣相得,奉为佳话。

且那张太傅一向得圣上尊敬,门生又众多,如今竟被校卫抄了家,如何不令众人惊惧不解?听说宫里张贵妃抱着小皇子于殿前哭过去几回,也没得圣上半点怜惜,反将皇子抱走,禁了贵妃足。

真真是君心难测啊!其实众人更想说圣上心狠。

建元帝还憋气呢,真当那老狐狸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当年前朝那小皇帝就是他命人勒死的,那老狐狸还欲携着小皇帝逃去南边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若不是派去南边打前站的人被他们杀了,堵死了南逃的路,他会转身投降?

还不要脸地拿着百姓当借口,为他这弑君叛主的逆臣糊上一层为民牺牲的大义,纵容手下搜刮民脂民膏,转身愚民这一招倒是玩得好。

这些年又扶持世家,党同伐异,阻碍大燕发展,还妄图将大燕变成前朝那样受控于世家的傀儡,真当他带着一帮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是为世家做得嫁衣不成?

建元帝恨张党已久,多年隆恩只为麻痹,如今既已下手,自然不可能让张党脱身。

没半月,便将张家罪行公之于众,贪赃枉法,南边的堤坝,北边的军饷,竟都有张家的掺和,又谋害朝廷命官、纵子行凶,连当初太子殿下中毒一事,都有张党的影子。

罪行一公布,尤其是听说张家那个五少爷强抢民女,手上沾了十几条人命,其手下强占农田,害得人家破人亡,张家瞬间沦落到人人唾骂的地步,连幼童从他家门前过,都吐上一口唾沫。

判决也很快下来,张太傅狱中自戕也没能保住几人,一家老小三日后问斩。

及至当日,菜市口围了不少百姓,郗瑶和顾霄也站在后头,台上的张五少爷涕泗横流,浑身抖得和筛糠似的,再不见当初的不可一世嚣张跋扈。

午时一到,监官扔了令箭,刽子手拔了犯人身后的犯由牌,挥刀而下,刀光一闪,顾霄伸手遮住郗瑶的眼睛,“咱们走吧!”

郗瑶只听见一阵叫好,鼻子间浓郁的血腥味,她闭了闭眼,忽视心里的不适,点头道,“好。”

两人从人群中出去,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路走到东城,眼看着快到郗府了,顾霄停住脚步。

“怎么了?”

顾霄瞥了瞥跟在两人身后的海棠等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后日我要随师傅出征了这次还有平安符吗?”

郗瑶看他犹豫纠结的样子,还当什么事儿,原来不过是这个,便保证道,“这有什么,等你走前,定给你送去!”

顾霄却不止想说这个,上回在宫里他听见郗大人与圣上说起她的亲事,才恍然间发现原来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她贵为郡主,又深受圣上宠爱,不知多少公子少爷追逐,顾霄本该欣慰,可心里终究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