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页

晓维去洗漱,在流水声中隐约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又响起。她关掉流水,确认无误。

这个时间,她只当是周然将电话回了过来,匆匆把脸擦干,赶在最铃声停止前按下通话键,结果又是先前那个陌生女子,她那不算动听的声音轻飘飘地荡在她的耳畔:“周太太,肖珊珊小姐怀了身孕,你先生在医院陪她。这样的事情,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晓维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她自从听到那个名字起的种种不安,她的犹豫彷徨患得患失,这些情绪都从陌生人的这句话里找到了归属。

怪不得她无论怎样心软都不敢轻信周然。因为她心中一直有恐慌,害怕一切又要回到从前,更害怕周然在作戏,等诱她入了戏,却给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果然,她的预感灵验了。

她听到自己说:“我的家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声音遥远而平静,连她自己都怀疑是否出自她的口。

电话那端的人笑了一声:“周太太,你不反驳也不质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算我多事了。”

晓维也在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首先怀疑她在说谎。难道在我心中,等的就是这一天吗?

那个多事的爆料人仍不罢休,尖刻地说:“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度的妻子,真叫我景仰。那位肖小姐的情况不太好,孩子可能保不住,周先生看起来很伤心呢。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们?”

晓维的理性慢慢回到刚才空空的大脑,开始疑心这人的动机。“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就算要勒索,她也该勒索周然。难道是勒索不成,所以告密泄愤?

那人说:“我什么也不需要,只想让你知道真相。”

“那谢谢了啊。”晓维从来没这么佩服过自己,面对这种刻意的羞ru,她真是装得太镇定了。如果面对周然时也能这么镇定,她可能早就占到上风了。

晓维尚未有激动反应,电话那端的人却先发作了:“你真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绝对不是,这是整个社会的事情!为什么现在的男人这么放纵,现在的小三这么嚣张?是因为社会转型,因为传统价值观的改变吗?错了,那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是你们这些作妻子的太懦弱,一味地装聋作哑。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些惩戒?为什么不追究到底?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身为女人,你们不觉这是一种莫大的羞ru吗?作为知识女性,离开一个男人你们难道就活不下去吗?正因为你们这些人的纵容与忍让,所以我们女人的地位越来越低,这个社会的男女关系越来越倒退!”

晓维猜测了很多这一通电话的目的,也许是周然的对手来拆他后墙毁他形象,也许是肖珊珊找的人来劝她知难而退,却万万没想到那人会站在这么有高度有内涵的立场上,以震聋发馈的声音,先把她贬损得彻底。她听得目瞪口呆,几乎要笑了。等那人把这长长的一大段讲完,深深地喘气时,晓维说:“我都听到了,再见。”

她唯恐那人继续骚扰,迅速关机。

晓维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和悲痛,或者努力地化身为局外人,麻木地看待这件事,可是因为这一通荒唐到不知所以的电话,破坏了她的情绪控制机能,她的种种情绪脱离她的身体之外满天纷飞,都不属于她自己了,只有喉咙和胸口好像堵着大大的一团东西,说不出的难受。

“明天再说吧,今天我累了。”她用力告诉自己。

晓维吞了两片安眠药,匆匆地关灯上c黄。接这通电话之前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她也不理会。

几千里外的x城的另一间卧室里,一个也披散着湿发的女人在台灯下翻着一本旧影集。灯光映着她的脸,正是周然在医院偶遇的杜诗医生。

杜诗从影集里抽中一张照片,举到灯光旁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照片看起来是抢拍的,画面上几名大学男生打打闹闹得正开心。

杜诗看着那照片自言自语:“不是我多事,实在是你们做的事情太恶心了。”她声音温柔,与她先前给晓维打电话时机械化的声音截然不同

照片中的周然处在最偏的位置上看热闹,姿态悠闲表情平静,奇异地脱离于那群嬉闹的同学,独自形成另一个焦点,看起来十分醒目。杜诗放下照片,轻轻戳着画面中周然的脸,语气就像幼儿园阿姨哄孩子:“你呀,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原来你更坏。你真让我失望你知道不?”

她的目光又移到这照片的中心人物上,那男生不同于周然的安静淡然,看起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眉宇间骄傲又任性。这人便是周然那个近期将要结婚的旧日同学华欣,杜诗当年曾是他的女朋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