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几十顿免费的午餐与晚餐,她见过几十位各行各业的所谓的精英。最后她确信了一件事,她真的对男人们没有任何感觉了。
长相气质皆委琐的男人对她实施语言性骚扰,她非但不厌恶,反而能够对人家真心地笑。容貌清俊气质高贵又有背景的优秀的帅哥坐在近她咫尺又对她无视,她也只当他是颗长势甚好的漂亮的大白菜,既不心动也不心痛。
谢欢有回拖着她一起看□电影,剧情紧张,爱欲戏码激烈,男主角面孔身材都没得挑,按谢欢的说法那叫作惊天地泣鬼神的完美,而她看到一半时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平静的,安详的,比她曾经渴望过的更完美。
有一天,陈总经理告诉她,自己近期会辞职。
他说:“我的妻子女儿两年前已经到了a国。我也该早日去与她们团聚。”
陈子柚赞成他的决定,问他何时离开。
“等您物色到一位合适的人选后,我就正式提出辞呈。公司里关系错根盘结,而您只有一个人,您要有自己的棋子。如果您暂时没有合适的,如果您能够信任我,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办。”
陈经理将一切安顿得妥妥贴贴后才离去。
子柚送给他一张额度不小的支票:“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但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谢谢你这些年,为公司兢兢业业,令它起死回生,转危为安,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明白,但我不应该收。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该收的酬劳,我早已超额得到。”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内心作挣扎。他微微泛红的眼圈证明他的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他说:“被派到天德以前,我曾是江离城先生海外公司的经理。对不起,我的履历表里隐瞒了这一笔记录。”
这件事,她一直都在怀疑,也一直不想去证实。只是,被人这样说出来,她平静许久再点一点就能修炼到结冰的心湖,还是不免要泛起涟漪。
这个几个月前便已经灰飞烟灭的人,仿佛灵魂还游荡在人间,就这样在她的生活里忽隐忽现。陈子柚想要逃避,却无处躲藏。因为她不想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些留着她生活印迹的地方,已经是她剩下的全部。
秋天到来的时候,陈子柚受一所学校邀请,去观看孩子们的国庆演出,因为她曾给那家专门为精神异常的孩子所建的学校捐了一间多媒体教室。
那样的节目并不精彩,并且状况连连,但是台下的父母们热泪盈眶,将手掌拍破,这样的场景令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儿时。
节目结束时,她在环境清幽的校园里慢慢踱着步,回想着自己的童年,少年与正在悄悄流逝的青年时代。
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一度可怜自己,但是与这些孩子相比,她又是何等的幸福。她从来都不曾缺少过健康和美丽,她智商正常,她也从来没贫困过。即使在她觉得自己最最可怜的时候,她也没缺少过这一切。
只是她的生活里总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她模糊的绚烂的童年与少年,空白的是亲人们的脸,她童年与少年里最深刻的记忆是她的老保姆。在那条界线分明的断裂带之后,她的生活褪色成一团团或深或浅苍凉的灰……在这无彩的空白的世界里,她全部的记忆只剩了一个名字,她想忘记却很难忘记而如今又不该忘记的名字。
仿佛有神灵在搞恶作剧一样,当那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中又被她试着努力挤出去时,她在一座崭新的风格独特的教学大楼前止住脚步。大楼四周还飘着彩旗,应该刚刚落成投入使用。那座楼前有一株小松树,姿态挺拔秀致,树旁立着一座汉白玉的小天使雕像。她将目光投向黑色的座基,石基上镌刻着:江离城先生捐资xxxx万建成此楼,并于xxxx年xx月xx日亲植此树。时间只不过是他离世前的两周。
她看着那两行字,神志恍惚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那个小天使的脚。那座雕像塑得与四五岁小孩子一般大小,神情姿态栩栩如生,鲜活得仿佛随时都能拥有真正的生命。她又看了一眼那棵树,树下不知被谁放了一束白菊花。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找出一张面纸,将那块黑色石基上的一处明显的污迹擦掉后转身离开。
她找到自己的车后,谨慎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青天白日里,校园又时时有保安巡逻,本不会有危险,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一直远远地走在她的身后。
当她转头时,她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江流。他仍然是一身黑色,但大概没为没穿西装的缘故,既使看起来风尘仆仆,也显得很年轻很休闲,很比以前更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