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感到困挠。”他仿佛在斟酌字句,又补充,“我出现在办公区的频率,一个月不会超过两次,你不会经常看到我。”
沈安若直视他,有点走神。他系的那条浅灰色变形虫领带,家里的衣物间里也有一条,他的领带特别多,以前解下来随手一扔,都是她在整理,离婚时他除了当时系的那一条,其他的都没带走。真怪癖,他宁可把没带走的那些东西再买一遍,也不肯找人去取他的东西。
她的一言不发大概令程少臣很困惑,片刻后他又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无论于公还是于私,我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呃?”其实不是她故意捣乱,沈安若从小就有坏毛病,气氛紧张时她会神游四方。
程少臣大概只当她在跟他矫情,拿起桌上那支笔,夹在手指中,然后又放下,停了足足三秒钟继续往下说,“当然,如果你真的觉得当下的处境令你为难,那么,我会尽我所能,推荐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这句话的意思她可是切切实实地听清楚了。
她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手,又抬头,态度谦恭,语气柔和。:
“容我失礼地问一下,这是您今天所会见的所有人员的共同福利,或者只是我个人独享的权利?”
程少臣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令人看不透。
他在故意制造紧张空气,沈安若决定立刻撤退,不再僵持下去,免得输得很难看。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我会认真考虑。”她突然站起来,欠身行礼,“打扰您这么久,我想我该走了。”
她故意混淆是非,擅自离开,程少臣没有很顺理成章地来一句“我还没让你走”,已经够有气度了,她总不成还指望他站起来微笑着欢送她,还是快快撤离这个危险地带的好,别管什么礼貌跟涵养。
沈安若都已经撤退到门口,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听到身后大老板不轻不重地说:“请你认真考虑,我和张总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是,我会的。”沈安若没回头。
沈安若回到办公室,把一直捏在手里已经有了汗印的辞职信撕成四片,扔进废纸篓里。
他表情莫测语气莫测,令人猜不透他的真实用意。如果他有心让她走,她才不会马上递交辞职信让他趁心如意;如果他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她扔辞职信的姿态会显得太无礼了,至少也会让她准备闪亮登场的帅气动作大打折扣。总之都是这个城府极深的家伙,装出一副悲天悯怀的救世主模样,结果害她发挥失常。
她打了几个电话处理了一下公务,又觉得渴,倒了一杯热水,扔进去一片维c泡腾片,这样就不会觉得水发苦了。她就喜欢看那硬币大小的药片在热水里嗤嗤地冒着气,翻滚挣扎,越变越小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一共才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于是她又丢进去一片,结果这次味道太浓了,呛得她直咳嗽。
沈安若端着水站到窗边打算看一眼窗外的风景,结果却看到程少臣与张总并排地走出大楼,走向停车场的位置,张总一直把他送到他的车旁边,看来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对张总行了个礼,张总伸手拍拍他的肩,两人比较像晚辈对长辈,完全没有上司与下属的样子,不过张总极少会将人送出那样远的距离,至少他从没那样送过施总。
沈安若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就像儿童时代,明明跟自己最要好的小伙伴,却被别人突然抢走了。这种小娃娃心态,实在是没出息透顶了。
其实张总一直很欣赏程少臣,连后来他们离婚,他都曾骂她笨,不过那时他从来都是站在她娘家人的立场说话。但是现在……沈安若觉得十分郁闷,连这个大瘟神终于暂时滚蛋了这种值得她庆祝的事情,都令她高兴不起来。
周一的下午照旧是部门例会,张总,李副总,她,几个直属部门负责人,即使是股东大换血,会议内容跟往常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沈安若觉得似乎总有些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她大多数时候低头装作不知,有时会直直地回望过去,直看得人家躲闪不及,只好朝她善意微笑。
会议结束时,张总突然说:“程少臣董事长今晚请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各位回去将行程安排一下,尽量不要缺席。”
“知道了。”“没问题。”竟然没有一个人说“不去”。
沈安若觉得右眼与右太阳穴都在轻轻地跳,她要立即回去吃一片头痛药。她就知道,那个阴险的人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