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定尧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遇到了一个熟人。”
涂晓听见这话,肺几乎都要气炸,熟人,自己仅仅是他的一个熟人。涂晓也顾不得去洗手间洗手了,从表弟手里抢过酒杯,涂晓快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到冯定尧身后:“冯定尧!”
冯定尧回头,涂晓猛地将杯中的红酒泼向了他的脑袋,旁边的女人惊呼一声:“呀,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涂晓强烈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咬着牙说:“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手里端是酒而不是硫酸。”然后将玻璃杯往草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冯定尧被浇得一身狼狈,心中却全然没有怒气,死死盯着那个倔强离去的单薄背影,死寂多年的眼中跳出两团火花,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能泰然面对她,事实上,还远远不能。
梁信诚赶上涂晓:“姐,怎么啦,他是谁?你认识吗?”
涂晓顿住了,忍住喉咙里的肿胀感,用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你帮我跟涂乐说,我有事,没法参加她的婚礼了,我先回去了。”
梁信诚满脸焦急:“姐,到底怎么回事?”
涂晓吸一下鼻子:“我现在没有心情,不想说,以后再说吧。小诚,你回去吧,帮我跟新郎新娘说一声祝福,对了,这个帮我给拿给他们。”她拿着自己的皮包,颤抖着手从里面拿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递给表弟。
梁信诚从来没有看见表姐失态成这个样子,问了又不说,真是急死个人了:“是不是刚才那个人欺负你了?我去揍他一顿。”
涂晓摇摇头:“我先走了,再说吧。”
涂晓用手掩住鼻子,头也不回,快步出了别墅大院。到了外面,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眼泪唰唰地往下淌。路上的行人看着她一身狼狈,以为是摔跤摔的,都投来同情的目光。涂晓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来,抱住膝盖放声大哭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是在悼亡她的过去,还是伤心冯定尧说他们仅仅是“熟人”。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涂晓任由它响,响到最后自己停了。涂晓淌干了眼泪,从包里摸出方巾纸,擦了一把眼睛,睫毛膏粘在了纸巾上,知道脸上的妆全都花了。她找了个洗手间,对着镜子用纸巾小心地卸妆,洗干净脸,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不过这张脸上,已经不复当年的粉嫩,而是略显消瘦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无论上天多么厚爱一个人,岁月这个化妆师,始终会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
涂晓已经快二十九了,冯定尧一走,就是七年。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都用来等待,仅仅是需要一个解释,然而换来的却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一个熟人”。涂晓想起那句话,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冯定尧,你真狠,太狠了!涂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和发梢都还在滴水,她对自己说:“知道了吧,你的等待,不过是个笑话!从今天开始,一切揭过,你该从那个叫冯定尧的噩梦中醒来了。加油,涂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没有他的这些年,你不是也活过来了吗?”
涂晓用纸巾将脸上的水珠全都拭净,将打湿的纸巾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从包里摸出一直在响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接了起来:“阿禹,新婚快乐!”打电话的正是她刚才去参加婚礼的主人、新郎官冯定禹,也就是她堂妹的丈夫。
冯定禹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涂晓,你怎么来了又走了,我说要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的。”
涂晓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好,所以先回去了,实在抱歉。新婚快乐啊。”
冯定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他慡朗地说:“那行,等我度完蜜月,再叫我战友出来和你见见,我觉得你们会有共同话题的,我战友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冯定禹是当兵出身的。
涂晓知道对方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呢,便笑了一下:“劳你费心了,再说吧。你现在肯定事多,去忙吧,再见!”
“再见!”那边挂断了电话。
涂晓看着已经跑丝的丝袜,干脆脱了下来,扔在了垃圾桶里,又粗略处理了一下伤口,从包里摸出创口贴贴上,这些小东西都是她平时常备的。处理好这些,她才离开。
涂晓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一片是别墅区,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涂晓不想坐车,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理一理纷乱的心绪。
这还是早春三月,虽然是南国,光着两条腿其实还是有点冷的,春风带着冷空气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了一粒粒小小的鸡皮疙瘩。涂晓也浑不在意,因为心中的寒意比身体上的来得更剧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