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龙台城。
雨依旧,从未停。
这夜显得尤为漫长,仿佛从来没有尽头。
睡梦中的人,仍在风雨中沉睡,仿佛从未曾醒来。
长街上的血,早已被雨水冲刷的无踪无影,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从未曾发生过。
不好堂。
风雨之中,数个人披风彻雨而来。
身后数百憾天卫,乌金战甲被风雨打的怦怦作响。
当先一人,怀中抱着一人,脸上满是破碎的忧伤。
顺着手缝,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滴在地上,瞬间被雨抹去。
他早已浑身湿透,却恍若未闻。
他怀中那人,面如白纸,左胸上半截鬼刀插在上面。抱他那人手上的血,就是从这里流出的。
那人眉头紧锁,若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怕跟一个死人无疑。
这个将死之人,正是苏凌。
抱他之人,正是王钧。
身后,是满眼泪水的杜恒和一脸懊恼的黄奎甲。
这是苏凌入京之后,第一次与他相见。
可黄奎甲从未想过是这种情形。
上好的女儿红,酒尚温。
可与自己喝酒的人,可还能醒来?
所以,黄奎甲明白,留下十名鬼面人中任意一个,都能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可是,他忍不了,他见苏凌那样,便只有一个心思,要那十个人统统陪葬,让他们多说一句话,黄奎甲都觉得是天大的仁慈。
“嘭——”王钧一脚将不好堂后院的门踢开。
当先一头扎了进去。
他口里不断的说着,似乎清楚,似乎含糊。
“公子,撑住”
“公子,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公子,你说过的,你要带王钧看看这个天下”
“公子”
王钧疯了似的跑进厢房,将苏凌缓缓的放在床上。
可是,苏凌胸前插的那把刀实在太深了,王钧和杜恒皆束手无策。
门前脚步响起,黄奎甲和几员憾天卫的脚步响起。当是将萧璟舒安置在另一间厢房后,派人守着,便疾速的朝这边来了。
“苏老弟,如何了?”黄奎甲一边问一边朝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凌看去。
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杜恒慌了手脚,只是咧着大嘴哭。
倒是王钧冷静下来了,忽地倒在黄奎甲的脚下便拜道:“黄都督,公子和您最是相熟,公子更是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公子有难,您可要救他啊!”
说完这句,早已虎目含泪。
黄奎甲重重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派人去憾天卫营,把营中最好的郎中请来!”
王钧摇头,眼神坚定道:“不行!憾天卫营医救不了公子!唯今之计,只有都督去找司空啊!只有司空出手,公子才有活路啊!”
“牵我马来!”黄奎甲大吼一声。
早有憾天卫牵马而来。
黄奎甲翻身上马,马踏雨浪。
如星似火朝着司空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司空府。
书房之内,灯蜡辉煌。
萧元彻兴致正浓,正和郭白衣兴致勃勃的谈着什么,旁边另一个淡蓝衣衫的文士模样的人,虽话语不多,但所说的话,更是像在全篇总结着什么。
这文士看年岁在四十多岁,两捋淡淡的黑须垂在颌下,五官端正,眉眼熠熠似有星光。
听萧元彻唤他徐文若。
这人正是如今的中书令君,与郭白衣并称“郭徐”的徐文若。
原来,最近北方渤海沈济舟异动频频,双方势力交界之处,更是摩擦不断。
因此萧元彻觉得对北方的用兵,应该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所以这几日都留了二人在府中,多谋划一些方略。
三人说的入港,室外大雨秋风。
正在这时,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间或有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吵嚷着什么。
细细听去,一人声音粗重野蛮道:“魏大侍,莫要拦俺!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司空,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这件事情大!”
另一人声音细如鸭嗓,急急的说道:“黄都督,司空正在议事,交待老奴不见任何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闪开吧你!没时间跟你浪费”
似乎,还有推搡的声音。
萧元彻眉头一皱,笑骂道:“这该是那个莽汉!这大半夜的发的那门子疯!”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淡淡一笑。
萧元彻朗声冲外面道:“是奎甲么?进来说话!”
不多时,黄奎甲硕大的牛躯闯了进来,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也在,先是一愣,也不拜见萧元彻,扯着牛嗓子道:“司空,大事不好了!”
萧元彻眉头一皱,嗔道:“忒也的没规矩,我就罢了,令君和祭酒都在,也不去行礼,张嘴便是大事不好,能有什么大事?”
黄奎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司空啊!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还有女公子也在不好堂,俺走那会儿女公子还没醒来,不过苏凌护着女公子,女公子没有受伤,如今未醒,应该是累的!”
黄奎甲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虽然糊里糊涂,但听在萧元彻耳中,那句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仿如晴天炸雷一般。
萧元彻脸色大变,急声道:“黄奎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凌怎么了?什么叫去晚了来不及了!”
他竟是半句未问萧璟舒的情况。
就连郭白衣也腾身而起,几步走到黄奎甲近前,沉声道:“奎甲,不要着急,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回事,女公子怎么这么晚了竟在不好堂,还有苏凌到底怎么了!”
徐文若倒还镇定,眉头微蹙,耳边心中响着苏凌的名字。
他是知道的,平素司空可是娇宠唯一的女儿萧璟舒的。
那这个苏凌又是何人,让城府极深的司空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