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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卿仍然是一脸温和的笑,笑意中却略带几丝嘲讽。

汉威已是心如死灰,但从话中还是听出些轻侮的语气,心想死都不怕,还怕你个无赖胡子卿,由了性子反驳道:“我真死假死与你有何相关?”

“呵呵……”胡子卿朗声笑了:“我自然懒得管你的死活,只是好奇千金之躯的‘人中美玉’杨七爷,那么rational的一个人,当年拼去性命换来一个什么货色?”胡子卿微挑起眼睑,不屑地下了结论,“也不过是个只知道哭哭啼啼、搞点寻死觅活的娘们儿把戏的花皮囊!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可惜!”

汉威近半个月的委屈积怨被胡子卿逼迫到极限,他心底里埋藏的想说的但又被大哥的威严威慑着从不敢吐露的话终于山洪倒泻般涌出,对胡子卿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胡子卿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我从来没想做七叔那样的‘人中美玉’,我也根本不是!救我的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有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了?”

胡子卿仍是笑呵呵地望着他的冲动的样子,啧啧摇头叹息。远处的汉辰听到动静急步过来,胡子卿忙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

“什么立场?路见不平吧。你们不是也总打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旗号评点指责我吗?我为杨七爷抱不平,好歹七爷是我胡孝彦多年的良师益友;我为你大哥抱不平,我看了他辛辛苦苦的在你身上花的那份心思,到头来得到的就是你的寻死觅活,让他们多失望?我还不跟你提什么军队国家的责任了。”

胡子卿继续着,严肃的话题到他嘴里都是那种调侃略带挑衅的味道。

汉威愤愤不平的眼神几乎想把胡子卿瞪穿。

“so what!”汉威冲了子卿大嚷着,“谁要失望尽管由他们吧,我没求谁生我养我,我也根本没想攀进杨家的高枝,我求七叔把生命让给我了吗?如果我活着就是为了报答这些‘恩德’,就是为了被杨家那些狗屁家法折磨煎熬,这样怕是死了更痛快些!”

看着汉威委屈愤恨的眼神,胡子卿嘲弄地笑笑说:“很好!好一句‘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了?’。如果你厌恶我的过去,还不如好好悔悟一下现在的你自己!你这番话,跟我十五年前对你七叔发的牢骚的如出一辙。你知道你七叔当时怎么‘劝慰’我的?”,看着神情激动的汉威,胡子卿神秘的做了个扇耳光的手势。

胡子卿神色黯然的转向杨焕雄的墓又深鞠一躬说:“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直到漂流在国外这一年我才静下心明白了他这巴掌的含意。”

胡子卿又对汉威循循善诱道:“你我都是被人生扯了桅杆做成了大船上的帆。那船没了帆是走不了的。没人问咱们愿意不愿意,就被无端的挂到高高的桅杆上。若是生来是块儿普通的布,或给大姑娘做了花衣服,或给寻常人家做了帷帐都是件多美好的事。可命运如此捉弄,却把这么一块本不用做风帆的布硬扯上了桅杆。若是寻常的布,绷不住劲儿,顶多漏个窟窿不好看,补补也无大碍;若是做了船上的风帆,绷不住劲儿扯了,就是船毁人亡的大事。再若赶上个大风大浪的光景,怕是全船人的性命和整条船都要毁在这帆上。我已经被强挂上去当了回帆,翻了次船了;你大哥这块儿布质地结实,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你呢?做帆的命要不就认了,好好的去编织自己;要不就早早寻个了结,免得害人害己。”

胡子卿的比喻虽然有些牵强,但言语中那份对命运安排的无奈却还真让汉威感触了。汉威想,大哥从爹手中接过龙城这摊若大的家业和十几万大军的时候,也就比自己现在大不了几岁;胡老帅惨死,胡子卿接管东北,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龄。这两块儿被过早的扯上了船桅的风帆呀,世人在感叹羡慕他们的少年得志的时候,怕真没想过他们瞬时的痛苦吧。

“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生在了一个动荡的朝代。要是命好点,就是生在前朝,怎么也算是个亲王贝勒了,衣食无忧,天天养鹰遛鸟就够了,花天酒地那是你的权力;偏投错胎到了兵戈四起的乱世,那封疆大吏家的子弟也就要担负天下的责任了。乱世用重典,不光是国,家也一样。怕是你大哥对你的期望太深,想你不要有朝一日跟我胡孝彦一样顶不住风浪翻了杨家这艘大船,才如此苛责于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吧。你可能今天根本听不进我这番便宜话,教训人的道理谁都能随便讲讲。但我起码比你早走过十多年的路,比你更有感触做人家子弟的难处吧。”

胡子卿见汉威虽然还是立在原地不动,但神色中已经流露出伤感,就知道自己的话还是起了一定作用,又劝道:“你还好,起码现在天塌下来还有你能干的大哥顶着;我胡孝彦就惨了,头一天还在跟朋友笙歌达旦的潇洒玩乐,一梦醒来什么都变了。家破人亡,莫名其妙的被拉到三十万人马面前做了统帅,莫名其妙的一夜间成了千夫所指的孤臣孽子,家仇、国恨一夜间都成了我的责任。又有谁问过我愿意吗?”

胡子卿说得情绪难以自抑,就收了话题。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弄把玩着一把新式的消音无声的勃朗宁小手枪,那枪汉威曾见人玩过,绝对是海外才能买到的极品。胡子卿把枪指向自己的脑袋比划一下笑道:“不错吧?对准太阳穴,一枪下去,无声无息,一秒就解决问题。万千烦恼丝,尽随烟销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