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页

张树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仔细比对,后来又看了香港和澳门,我才明白李大人所做的远不止实业救国那么简单,少荃可能不知道,我跟你说的卢梭、伏尔泰的著作在富贵军里是推荐读物,若是按我们这些儒生的观点来看那上面全都是些无父无君之言,李大人暗中宣扬这些观点已经很多年了,其用意之深远简直让我心寒。”

“难道我现在走的不是两江的老路吗?”李鸿章有些迷惑,按照他的想法他所做的一些都是李富贵新政的改良,比如说这次科举吧,全国恐怕没有哪个省像广东这样平静,李鸿章完全摆平了各方的利益,就这一点而言李富贵见了都要说一声佩服,所以他自认为手段高明,可是张树声却看出了不破不立的道理,如果想要进行一场既得利益者不受损失的改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是,你走岔了,实际上李大人的做法如果从本质上说就是两个词,利益和制衡,那个时候我学过,不过不是非常明白,现在眼界一开阔才弄懂了其中的道理,一切革新都不能仅仅是一厢情愿的东西,西方哲人牛顿说过力量是速度改变的原因,同样利益就是革新的动力,而制衡则是控制这种动力的方法。”

张树声所说的颇为玄妙,李鸿章一时还不能接受,不过兵家的那一套东西他是有一定好感的,所以希望能进一步探讨,“如果让你主持广东的维新,你会怎么做呢?”

张树声也有些说不好,毕竟全盘西化的念头他也无法接受,“把那些用来建厂的钱拿来作政策上的扶持,藏富于民,以民为主,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民智则国智。”

这个观点与李鸿章的计划冲突很大,在李鸿章眼里老百姓或者是需要教化的傻子,或者是可以宰割的鱼肉,或者是要严厉管教的罪犯,究竟是什么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唯独没有把他们当作可以依靠的对象。“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啊。’如果一切都靠老百姓的话,那还要我们这些做官的干什么?”

“圣人说这话的时候自有其道理,那个时候老百姓没有办法接受教育,可是现在世道变了,越来越多的人识文断字,两江就不去说它了,即便是在广东如果少荃兄兴办学堂进行的顺利的话不出十年就会有大量知天文晓地里的人才遍布于民间。”李鸿章私下里曾对张树声说过要办一百所新学堂来推广维新,张树声对于这种普及教育倒是非常认同。

李鸿章不得不承认张树声说的有一些道理,再仔细一加对照他发现自己与李富贵在对待老百姓的态度上的确有很明显的不同,在两江越来越多的权力被放到民间,官府的一条条禁令都被打破,似乎有了那么点无为而治的意思,可是偏偏发展的一直很快,而他这边每次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各个衙门之间的互相牵扯总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如果需要北京配合那就更指望不上了,这让他很是迷惑,实际上李富贵自从把两江中央银行建立起来以后的确很少直接插手经济活动了,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无为而治,这些年为了建立一个良性的规则李富贵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当然银子也没少花,只不过这些在表面上不容易看出来。

“可能是我怠慢了振轩,没想到你老兄竟还有如此的见识,我以前一直以为振轩只是勇冠三军,”李鸿章并没有被张树声说服,不过这番谈话还是给他一定的触动,他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讨论用点时间来消化张树声的观点,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抚张树声,这与是否接受他的观点并无关系,“振轩兄现在是广东的粮驿道,既然心中自有丘壑那为什么不去试验一番呢,你明知道我做错了却不肯帮我,太不够朋友了。咱们这阵子战事吃紧,不过只要把赣南拿下来以后就应该没什么大战了,皖南和赣北肯定还是李大人的,容不得我们插手,所以我们把这一仗打完之后维新方面的事就要烦劳振轩了。”

李鸿章对张树声的信任让他颇受感动,其实他想回两江主要也是因为觉得那里更能实现他的政治抱负,现在李鸿章从善如流摆明了要按自己的意见来修改维新的方向,这让他决心留下来,毕竟回去未必能得到李富贵的充分信任,而在这里他却是核心集团的成员之一,“其实我是担心对你如此直接的指责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如果那样反而不如我们保持这种友谊了,只是没有想到少荃兄能有如此的胸襟,既然如此我自当留下来以效犬马。”

“你我异性兄弟,可是却情同骨肉,振轩实在是太见外了。”

第一百零三章 徐继畲

徐继畲在经过了两个多月备受煎熬的日子之后终于决定向李富贵求援,如果这一根稻草也救不了他那他就只好辞官了,问题是这次辞官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如果从广西卷铺盖滚蛋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去。可是留在巡抚的位子上日子也不好过,实际上他现在在广西已经渐渐被架空了起来,他手下的不少官员自命高风亮节,自从贺县起义以后就和这位巡抚大人干上了,稍微有点不如意就以辞官相威胁,这些人往往是背后有些靠山的,广西这个穷地方的缺本来就不是很放在心上,可是徐继畲却不敢真的开了他们的缺,一来是不愿意得罪他们后面的人,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广西的形势很紧张,士林、官场甚至民间都有一触即发的趋势,在这个时候任何波动都可能再一次引起大麻烦。结果他的姑息使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渐渐的那些没什么靠山的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在他们看来徐继畲不过是个五日京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这个时候不出一口恶气更待何时。

徐继畲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求李富贵,最后只好厚着脸皮写了一封信,里面回顾了两人之间的交往,至于他不告而别的事情竟然一句都没提,李富贵看着这封信不觉笑了起来,“你们大人身体怎么样。”

徐安是徐继畲的老管家了,他从来没有见到主人像现在这样狼狈,这次来之前徐继畲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向这位心腹之人说得明明白白。徐安实在没想到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这让他非常焦急,要知道他这一位巡抚管家在广西可是颇有身份,老爷这次如果再次罢官那肯定是永不录用,这让徐安心急如焚,他刚刚给二儿子捐了个官,可是老三的前途还没有着落呢。现在面对李富贵他一心就想帮着主人争取到这位巨头的支持以渡过眼前的难关。

“大人的身体很差,现在天天只能吃一小碗饭,恳请总督大人救救我家老爷。”徐安一说起徐继畲眼睛立刻就湿润了,他虽然在徐继畲的背后捣鬼捞钱,不过对这位主人却仍然是忠心耿耿,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