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见过各种各样的年轻人,或是忠厚、或是潇洒,或是精于算计,或是勤恳踏实……但是,对于许宣他却有些看不太懂。
必要的了解自然有一些,从中并不难得出这般结论。这个年轻人,他手头在做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哪一样,只要走下去,似乎都取得很大的成绩。而看他的年纪,也不应该是那种看穿世事、淡泊名利的年纪。但事实上,他做的事情虽然多,但看起来都像是随手为之的样子。做出来之后,就扔在一边,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如果说药池公对于自己比较自信的地方,除了医术之外,便是在看人上的一些见识。他对于许宣的一些排拒,其实也是因为如此。在那些常人看起来的就已经很重要的事情之上都是这样的态度,他因此担心这种心态会影响到感情之上。
平心而论,他也觉得这年轻人不错。虽说有些不羁的气度,很多时候不走向寻常路——这点从他在医术上的一些观念的就能够看出来,但如果是循规蹈矩的人,大概也不可能提出“手术”这种方式来解决一些麻烦的病症。并且,他的一些想法看来也不是一时兴起。关于“手术”,他的心中甚至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体系——虽说其中有一些,限制于条件无法实现,但是方向是对的。
这在他看来是极为有意义的事情,在许宣那里看起来却不过举手之劳。若说举重若轻他还能接受,只是对方看起来就像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他对于白素贞的不赞同,与其说是觉得她不能做正妻的不满,不如说是担心许宣对于她的态度。
身份地位,这个是其次,做妻做妾都好说。但是若是在白素贞的事情之上,对方也是玩一玩的心态。那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而这一层面上的忧虑,他并未有同白素贞提过。
当然,抛开这些个人感情而言,对于许宣其他的欣赏也有一些。
先前老人的弟子郑允明曾经在一些事情上得罪过许宣,他因此对许宣深入的了解了一番。不过对于郑允明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老人家并没有插手进去。并不是说自己对弟子不关心,事实上郑允明也算是他的一手带出来的,感情自然很是深厚。
不过事情总归是不对,生为医者,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他早前隐隐的觉察出郑允明对于白素贞的一些情愫,原本也是觉得这些东西随着时间过去,白素贞既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他总归会有认清现实的一天。
后来出了事情,他便想着借此或许能够给郑允明一些教训。让郑允明在牢里吃些苦头,他也想办法找人关照了一下。随后这些亏,都算是成长的一部分。
老人家当时担心的是来自许宣的报复。但是随后事情的发展,却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在白素贞求情之后,那边居然没有太过计较。甚至还专门去找到当时的知县刘守义,将郑允明很快放了出来。
这一方面是宽容,既往不咎,表面上是卖了白素贞一个好。但是内里其实也是某种自信的表达。记得许宣让人带了话给郑允明,大致的意思便是:这一次被你坑了,是我没有防备。以后你若是没有此类想法,那么大家各走各的路。但如果有也没有关系,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不会再有机会。
这样之后,老人对于许宣的观感又深了一层。
这个书生,无论内里的想法是什么,但不是走极端的人。放过郑允明,举手之劳便做了出来举动,若是在其他人那里,对于想至自己于死地的人,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报复回去。后来,他就将郑允明打发回了杭州。
其实许宣原本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当时在临仙楼门前,白素贞的一番话说出来之后,那边郑允明落泪,明显是对于自己的行为有了悔悟。而在许宣的心里,郑允明不过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既然已经意识到了,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个台阶、一次机会。
如今许宣看起来像是四处树敌,但是有些时候,既然有能力网开一面,也省的很多的麻烦。郑允明背后的药池公,虽说不过是布衣之身,但是这些年行医治病,自然也是积攒了一些人脉的。既然弄不死郑允明,对方也有了一定的悔悟之心,那么他也懒得去折腾了。
如此总总,先前在尴尬的气氛里,老人家听到许宣在外面说话,其实心中已经忍不住要笑出来了。那几句话传过来,刘竞吓得有些不敢动弹,原本颐指气使的态度,也丝毫不见了。其实心中已经笃定许宣是知道了场间的情况,故意将那些话说出来,算是要替自己这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