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伸出右手小指在耳中掏了掏,朝刘世南弹了弹,见那边的脸上登时黑下来了,随后觉得自己的动作又具有了几分装的倾向,想了想才放下来,随后撇了撇嘴。那边老人已经开始说起“老夫死不瞑目”“是啊,死不瞑目”之类的话了。话说到了这份上,委实有些重了,众人听着便觉得很有几分压力。但是,即便如此,对于有些事情到底要如何处理,二老却依旧避而不谈。
两位老人年纪虽然说有一把,但并不糊涂。不仅不糊涂,还精明得很。此时此刻,事情的复杂性,明眼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们横竖只是许家聘任的掌柜,用后世的观点来看,便是职业经理人,这同黛儿、云珠这般卖了终生契的下人情况当然不同。他们,都还是自由身呢。
多年以来,老人家也积累了属于自己的家资、财富。他们横竖都已老了,虽然从心底说来也不是不愿为许家尽力的,但说到尽力,也还是有个限度的,若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自然也不愿意弄得晚节不保,将一家老小拖累进去。因此,有些决断他们可以附议,但是并不能轻易做出决定来。说到底,其实也还是那句话,和其他人一样的,他们对如今许家的境况也很悲观。
另一方面,季云中等人和他们又有着牵扯,此时所要做的也只是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某些愤怒,至少在明面上,要让人知道自己等人与那些后辈其实并不是一边的。做生意的人嘛,逢场作戏的本事都是有的,而在他们这里便又要多上几分诚恳。
相对老者的反应来说,佘文义和胡莒南算得上比较冷静了。这些事情,他们二人一个是始作俑者,另一个多少也是知情的,此刻看着场间的情状,也不免有几分若有若无的隔离感。对佘文义来说,因为占住了某种心理层面的优越,心态上便有些居高临下。而在胡莒南那里却正好有些相反,黯淡的结局已经看清楚了,所以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话只要去说,火气只要去宣泄,也终究还是有到头的时候。秦、赵两位老人虽然能说会道,但是毕竟上了年纪了,即便心底还想再多骂上两句,把一些事情的功夫再做足一些,但几轮下来,也多少有些疲惫。
“老东家啊……”秦姓老者看了看身边的赵老,随后朝厅堂之外的雨天望了望,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唉……”语气沉痛,只是听在众人耳中便也知道有些事情到头了,该结束了。于是便纷纷说道:“秦公、赵公,息怒……息怒。”
因为先前喝了药的关系,许安绮的鼻尖这时候有些细密的汗珠渗出来,烧似乎退了一些,不过,另一方面,随后涌起来的疲倦感觉也更甚了几分,连带着片刻前稍稍精神了些的身子又变得软弱起来。云珠在旁边看得紧张,这时候稍稍搀了她一把,许安绮朝她笑了笑,示意不用。云珠于是放下手来,叹了叹,满目的担忧遮掩不住。
“几位叔叔。”深吸了口气,稍稍将思路理清楚,许安绮随后说道:“妾身有个问题,有些想不通呢……”
长辈的痛斥,同仁们复杂的眼神,还有心中几许连自己也把握不住的歉疚交杂在一起,季云中三人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场面虽说也是有过准备的,但到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沉默、尴尬、内疚以及某种或有或无的羞恼,总之心情还是很复杂。之前对于某些选择的笃定,很轻易地便有些动摇了。
“季云中,你们背后的人是谁?”
许安绮突兀地问了一句,虽说是疑问的句式,但若是细细品味的话,内里几分笃定的感觉其实也很明显。众人微微愣了愣,背后?背后难道不是程家么?随后才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是……
主谋啊。
佘文义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你们没这般魄力。”许安绮望着几人似笑非笑地说着,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美感:“不是妾身小瞧几位,很多事情,若说是你们在谋划……”少女说着笑着摇摇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那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许安绮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说吧,若几位不想让事情彻底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