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衲一灯见过皇上。”老和尚向李隽行礼,声音慈祥柔和,让人听在耳里就会生起一种看透世情的感觉。这种参透世情,不是因为他具有大智慧,而是因为他有很多的无奈,正是这些无奈迫使他参透世情。
李隽把这个老和尚打量半饷,才道:“大师请免礼。大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不用拘这些俗礼了。来啊,给大师看座。”
段干木黑着一张脸给老和尚端来椅子,老和尚略一施礼坐了下来。段干木给李隽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不断打量这个老和尚,心想这老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得都快掉渣渣了,马上就要进土了,还能有什么来头?来头不可能有,大有奔头倒是不假,可以进土。
然而,段干木听了李隽接下来的话,大吃一惊,方才明白李隽为何对这个老和尚如此礼遇,李隽说的是:“大师本是大理国主,大理国虽败,大理臣民尚在,只要大师愿意,仍可奋发有为,大师缘何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心里想的是:“金大侠在他的武侠小说里把大理亡国之君段兴智塑造成绝顶高手,佛号一灯大师,真是有先见之明,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大理国主竟然应验了他的预言,真的出家为僧,还取了一灯的佛号,真是让人想不到。要是金大侠知道了,会做何感想呢?”
这个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大理的亡国之君段兴智,二十年前忽必烈远征大理时,他一开始表现得还是不错,拒绝投降,准备迎战。然而,大理的国力毕竟太弱,不是蒙古人的对手,很快就败于忽必烈之手,他也投降了蒙古人,带领两万大理军队为前导,把那些还在抵抗的大理军队或击败或招降,让蒙古人迅速控制了大理。
事后,蒙古人对他的回报就是把他押往大都,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就是成为阶下囚。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高祥设计把他救了出来,才能苟活至今。
世事变幻,让人捉摸不透,亡国之君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几经剧变,终于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出家为僧,以度余生。
一灯佛号顾名思义就是青灯古佛,孤灯只影伴于佛前,很有萧索之意。然而,在金大侠的笔下,那个绝顶高手纵横天下少有敌手,度化世人是何等的英风豪气,这个一灯却是苟延残喘,毫无英气可言,两者相差何其大也!由不得李隽不生出“此一灯非一灯”的感慨。
“皇上垂询,贫衲不敢不言。”一灯大师开场白一说完,道:“皇上所言不无道理,然大理国破,不少百姓仍在抵抗,老衲一时之误竟然没有和百姓站到一起,做了一些大不义之事,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百姓,无心王霸雄图,只想安度残生。”
他投靠了蒙古人,双手沾满了大理百姓的鲜血,使得他在大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大为降低,他就是想反抗已经不可得了。
这话表面上没什么问题,实质上是典型的不抵抗主义,李隽听在耳里,在心里很是不敢苟同,心里想道:“别的不说,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一个心性不坚这人,心性不坚则不堪为君,大理有你这样的国主不亡就没有天理了。”嘴上却安慰他道:“佛本无界,大师妙悟佛法,皈依佛祖,实是可喜可贺之事,还请大师多所努力,宏扬佛法,度化世人。”
李隽是个不信佛,不拜老子的无教派主义者,根本就不相信佛法真能救人之说,如此说只不过是客套话,宽慰一下段兴智而已。
段兴智为君时暗示不明,权臣当道,把持朝纲,投敌后屈膝苟活,出家后深山隐居,可以说命途多舛,无情的人生已经击垮了他最后一点信心,一副萧索之态,道:“劫后余生,不敢再有度化世人之念,贫衲别无所求,只求皇上看在贫衲曾经为君的份上,赏老衲一片净土,了此残生。”
这话说得让人听着就很刺耳,堂堂一国之主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才当得起那句老话“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如此低声下气地乞求休养之地,也只有他这种人才说得出口,要是换个人的话,即使是死也不会如此说。
“有为之君,观其行,多坚强事;察其言,振声掷地,铿锵有力!审其臣,多为奋发之士!你如此颓废,如此怕死,大理国有你这样的国主真是苍天无眼,让老百姓徒遭刀兵之灾,无辜送了性命。不过,这也好,我倒是省了不少手脚,免得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要求复国,有碍国家大一统大业。”李隽在心里对段兴智大加诽议,道:“大师心向佛祖,急于佛事,朕岂有不成全之理。栖霞寺主持明霞大师长年奔走在外,无暇主理寺中事务,就有劳大师了,大师就到栖霞寺做主持吧。”
段兴智的表现的确让人无语,李隽压根就看不起他,才用很少使用的“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