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个是‘大义灭亲’诶!”
柳镇年痛快地大笑,伸手拽出那本奏章,放在参政晏温面前。
“晏参政,我不就是为了搜集证据才担搁到了今日;现在他儿子亲自参他,他可百口莫辩喽。”柳镇年上前击了一下他的背,晏温却面无悦色,抬头看向他:“叶隆本无确凿之罪,他儿子为避祸才如此行事。难道将军非要致叶隆于死地不可?总得留条后路吧。”
“去他妈的后路,”柳镇年甚为不屑,“晏参政不要讲这种话!我当年镇讨南蛮,要是想着留后路,今日就入不了京!果真给他条后路,他丁点都不记得!”
“将军不要急嘛……”晏温把奏章看罢,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眼睛,“此事与镇讨南蛮终非一理。将军要归天下之心,便要施仁义、养德行;若容得叶隆自辞官职,过路驿站俱令厚加款待,就算不能使彼感恩戴德,然也可让中外拜服,更无把柄于人也。”
柳镇年却听得心不在焉,待晏温说到临末,便摇了摇头:“不妥。还是按我的主意办罢。”
“悉听尊便。”晏温抚着镜片回应道。
叶隆的双手被紧紧拷着,上面早磨破了一层皮,手纹也被土灰掩盖得无法看清;脸也因久受风霜变得黯淡无光,只有瞳孔还算清楚的闪着。晏温用明灭的烛火照着他,端详了他一遍,便将蜡烛递给下人,搓了搓手。
“这才几天,叶御史模样都变了……”晏温喟叹道。
叶隆闭口不应。“还多亏了你的亲儿子,”晏温道,“才将你参下来喽。”
“什么意思?”叶隆还是忍不住问道。
“叶永甲亲自写书参你,这案子才了结哩。”晏温的声音极为笃定。
“谁……谁会听你这信口雌黄!”叶隆的骂声带有丝微颤抖,用力注视着他,“真有此事,为何不把奏章拿出来!”
站在晏温身旁的下人不待吩咐,便拿出奏书来甩到地上;晏温赶忙弯身捡起,将奏章重又叠好,笑着双手捧给叶隆。
他翻开奏书,刚看第一眼,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勉强再看下去,咽喉里好像急着涌出什么东西,但被他生吞下去。那双睁大的眼睛继续上下运转,但他身体已近乎僵直——随后,耳朵如被轰雷贯穿了一般,震声乍响,眼睛顿时发黑,身躯重重地向后倾倒下去。
……
狱卒用白布紧紧裹住尸体,放在破旧的木担架上,转身询问坐在椅上愣神的晏温:“叶隆因气急攻心,立即便没了气息……是直接埋葬还是……”
“啊……”晏温还有些惊慌失措,“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大臣,这么做不合适。”
“可是柳将军之前吩咐我们……”
“还是听我的意见,呈禀圣上,令回乡埋葬。”晏温停顿了小会儿,一瞅那人的神情,继续说道:“你不用怕,若惹恼了柳将军,责任我来担。”
“是。”
抬棺的马队肃静地踏过城外每一寸土地,向城内慢慢进发;道旁的百姓看见晃荡而来的白旗,都站在原地茫然思索。有识字的人认得旗上的字,分明写是“左都御史叶隆灵柩”。众人方才知晓,皆哗然不止、面面相觑,纷纷退避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