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历史上拥有这一法号的,乃是退隐出家的黑田孝高,因此被敬称为黑田如水。那么如今这个如水园清,很可能就是他,因为播磨之战后,战场上并没有发现他的遗体,只是投诚的武士和足轻们纷纷传言,说他早已在姬路城陷落之前就已经阵亡。
如果说法号还不足以为凭的话,寺籍则是另一大可疑之处。大德寺总见院,那是信长的菩提寺,由织田信雄担任住持。而织田信雄最后一次参战,是在秀吉的本阵担任副将之职,与作为秀吉军师的黑田孝高多有交接,收留黑田孝高是在情理之中。而黑田这么热心的赞助我的事业,肯定是另有图谋,否则信雄怎么会允许?他被我勒令出家后,一直怀恨在心,不可能允许寺僧为我效力。
当然,关于这件事情,以黑田孝高的辩才,肯定能够对奉行所说得圆满,连他的身份,也可以遮掩过去,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死而复生”,而且就隐藏在幕府的眼皮底下。我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法号的来历,以我作为将军的身份,也绝对不会注意到一个即将授予凡僧僧位的底层僧人。
“这个法号,倒是很有禅意啊!有道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想必是有些来历呢,”我在“如水园清”四字顶端作了一个标注,把名单交还给前田玄以,命令他道:“立刻去调查一下此人!”
“是。”前田玄以脸上有些诧异,领命却是毫不含糊。
我微微点了点头。前田玄以是个精细的人,肯定能够做得非常圆满。以黑田孝高的身份和跛足的显著特征,一旦被寺社奉行所和目付组盯上,身份也不可能再隐藏得住。
果然,两天以后,前田玄以再次来到鹿苑寺,向我报告道:“公方殿明鉴!寺僧如水园清,俗世身份乃朝敌秀吉昔日的谋主,据传早已阵亡,然而如今他却隐藏于下层僧众,这必是另有图谋……臣下未能及时发现,实感惶恐之至!”
“这不怪你。你是寺社奉行,地位极高,公务繁忙,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寺僧,”我心里暗地叫了一声侥幸,追问他道:“那么人捉住了吗?”
“禀公方殿,此人自称出身纪伊国,因此负责与临济宗禅林寺方面的联络事务,如今正奉命在外,并不在寺中,”前田玄以躬身在地,娓娓的汇报下去,显然是作了一番详细的调查和斟酌,“纪伊国的佛寺以信奉真言宗、一向宗为主,临济宗寺院并不多,禅林寺也只不过是国中的三十三处观音灵场之一,影响力并不甚大。因此臣下认为,他的主要目标是根来寺、熊野三社这种拥有大量领地的寺社,想趁幕府削减寺社领地之机,煽动他们反抗幕府。另外,本愿寺显如虽然隐退,嫡子教如却还留在纪伊日高御坊,据说常怀重振一向宗之心……臣下斗胆,请公方殿迅速令纪州中纳言率军回镇,以防国中生乱!”
“这倒不忙,”我微一思索,拒绝了他的提议,“纪州中纳言驻于佐和山城,是要镇抚北近江、南近江两地。这两地是秀吉昔日的重要根基,也曾长期在景秀麾下作战,如果贸然调离纪州中纳言,恐怕那些失意的武士会趁机掀起国人一揆,从而落入黑田孝高的算计之中。”
“那该如何是好呢?”前田玄以毕竟不怎么长于军略,闻言立刻有点急了,“如今畿内空虚,东海道诸国军势都在骏河前线,北陆也由于天气无法出阵……”
“还有四国军势。由他们渡海支援纪伊国并不困难,”我打断了前田玄以的话,“你现在立刻派人前去根来寺,和已经升任院主的专誉大师联络,请他尽力维持住事态,寺领的问题大可以慢慢斟酌,但如果闹到兵戎相见地步的话,对于双方都非常不好……熊野三社方面也要派人,他们和南部众豪族关系极深,我也会让秀景那边配合你的。”
“那么黑田孝高呢?是否要发布缉令捉拿?”前田玄以请示道。
“不用了。一旦我们动作起来,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形势?”我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根来寺的问题,说来还是我太心软了一些。原本是念着当年他们帮助我平定杂贺众的情份,也念着专誉曾在信景出生时为他祈福的渊源,因此才迟迟没有像历史上的秀吉那样,集合整个畿内的力量强行压制根来寺,而是希望借着明年平定关东的巨大声威,兵不血刃的让他们解散僧兵,服从幕府寺社制度。事后,我将给予他们和高野山、教王护国寺相当的地位,担任新义真言宗(高野山和教王护国寺为古义真言宗)的总管长。
好在纪伊国偏僻,国中险要地势颇多,根来寺僧兵也主要以当地豪族为主,除了保留寺领和治外法权以外,不会有什么政治上的诉求。因此,就算他们反叛,我也不必担心他们威胁幕府的地位,只不过是把我的部分力量牵制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