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浩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愣住了,死了,怎么死的?怎么会死了?之前不是听说他还在往靺鞨皇宫赶去救人吗?后来因为王宗赞谋反,他未曾有闲暇关心此事,谁知怎么就月余时间的功夫,人就死了呢?
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却见身后雪三在宦官的领路下奔了过来,李啸玄眉心一跳,就见雪三衣衫凌乱地跪倒在自己面前道,“主人,属下无用——王爷他——”
李啸玄只觉得耳鸣,眼冒金星,所有的坏消息他这一天都听了个遍,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可是当听到 “因为被王忠赞围了府邸,心悸犯了,没来得及救回来,就去了……”的时候,李啸玄目光一顿,这才想起昨日进长安时候的事情来。
他突然记起昨日王宗赞派兵围了澄王府的事,是他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派人去救。
李啸玄觉得此时天旋地转,那个待他如亲子,待他母亲始终不渝的男人,他母亲口中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怎么就这么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还没来得及好好尽孝,怎么就这么去了?
再承受不住这如江海般向他涌来的打击,李啸玄单膝一跪,一阵猛烈的咳嗽,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面前地上是一滩暗红色的血。
李啸玄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12章
李啸玄在家中养病三日后才下得了床, 连日劳顿让他身体透支,却还死撑着回到澄王府,王妃含着眼泪在门前等他, 母子二人见面, 王妃早就克制不住, 扑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李啸玄坚强地护住母亲, 搂着母亲的肩膀,就见她容颜憔悴, 眼眶红肿,想来哭了不止一回。他知道,这个家还需要自己撑着,温言哄了哄自己的母亲,待见过澄王遗容, 他又马不停蹄赶去紫微阁,王宗赞等人的判处, 还需要他去决断。
不过几日,王宗赞及其同党全部捉拿,本以为京城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可是如此谋逆之罪, 却只是首犯王宗赞和徐暮午门问斩, 从犯黥面杖刑流放永不赦免之外,其他有罪者只是贬谪流放而已,首犯的家人没为官奴,并未牵连到无辜者, 倒是让李啸玄宽厚的名声四处传播开了。在一众官员惴惴不安了好些天之后, 终于是放下了心来,一些原本未曾站队的中立者, 见李啸玄如此赏罚分明,也都颇为钦佩,反倒纷纷愿意跟从于他。
澄王府里设了灵堂,挂了白帆,白底黑字的吊唁溢满视线之中,李啸玄跪在一侧,王妃在另一侧,哀悼的人早已散去,黑夜莅临大地,如化不开的浓墨,带着沉沉的悲痛色彩。
澄王妃,她被这位懦弱无能的亲王疼爱了一辈子,心里却永远只装了另一个男人,她为之与他争吵,冷战,厌弃他。
而如今,当这个一直在生活中疼爱她关心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她捧得如皇后一般的男人撒手而去的时候,她竟好像是突然悔悟一般,然而眼睛干涩,哭了太多天了,此时早就没有了任何泪水,甚至连表情都是木然而苍白的。
李啸玄指节都被捏得发白,望着自己的母亲,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坚强地做这个家最后的支柱。
这一个月,他失去了父王,失去了王素素,甚至差点失去亲生父亲和自己的母亲,生死是如此无常,让他突然之间顿悟了人生,不过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王妃在一旁为逝去的人念经,不知过到几时,连屋外的虫鸣声似乎都安静了,她曾如银铃般的声音此时听来,似已在人世中变得沧桑。
待又一遍《心经》念完,她忽又止不住地流泪,李啸玄在她身旁跪着轻声安慰,王妃再度情感崩溃,捂着脸哭倒在澄王的灵前道,“对不起……梓培……对不起……”
梓培,是澄王的字,她从来都是老家伙老东西的叫他,他也从来只是笑着应也不反驳,每次她生气他总是耐心地哄,可是她总对他百般挑剔嫌他没有出息只是个没用的挂名亲王,于是他们又总是会为了些事争吵。
是的,从前内心里总觉得自己爱的那个男人是全天下最伟岸的人,他俾睨天下,他九五之尊,可是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她早已经订了婚,一生都只能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亲王的王妃。
从前不甘心,如今甘心了,却也只剩一个人了。
时光弹指间过,一过就是一辈子。
那张如今看来依旧精致美好的脸庞上已经开始有了细细密密的纹路,再不复往日神采,泪水纵横,李啸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份情错了一生一世,身边的人,心里的人,总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