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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的中年人坐着洋车,车门口虽然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但是寒风还是一丝丝的从外面传了进来。他正从天津华界赶往日租界。干瘦的洋车夫跑得满头的大汗,摘下了帽子,头上全是热气。车上这个中年人还是不住的再催促,快快快!眼见得到了日租界入口,那中年人就感觉到车子慢了下来,入耳的不再是嘈杂喧闹的市声,而是怒涛一般的口号呼叫声音席卷而来:“关东军是凶手!打到南满事变的幕后黑手!安蒙军万岁!日本人退出中国去!拒买日货,经济绝交!”

那中年人掀开车帘子,摘下自己的帽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天津市各学校的学生。这些简单单纯而热烈的青年,穿着几乎是一样的蓝布大褂子,举着标语旗帜聚集在日租界的入口,大声呼喊着口号,怕不有一两千人!偶尔还听到女孩子尖锐的口号声夹杂在潮水一样的呼喊声中,显得更加的惊心动魄。人群涌动着,喧嚣着,向着日租界方向倾泻着他们的热情。人呼出的白气在人群上空缭绕,就像烟雾云霞一样。这里整个的沸腾了。

租借里面搭建起来了沙包工事,矮小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板着脸平端着和他们的身高比起来长得有些滑稽的新式三八式步枪,步枪都已经上了刺刀,在天津冬日的阳光里面映照得寒光闪闪的一片。还有两架旱机关枪也推上了弹板,杀气腾腾的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他们都神色紧张,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军官们按着军刀也面色狰狞。什么时候在日本租界的门口也能碰到这种事情了?一向麻木冷淡的中国国民,也能为一封通电就激动成这样?民族觉醒的风潮一旦卷起,就有着汹涌澎湃不可阻挡的趋势。西方国家已经经历过了这个时段,现在已经轮到东方一个已经沉睡了许久的老大民族了。

江北军的军事警察营,他们都的大檐军帽上面,都有着一个剑于天平交叉的徽章。很像青军会的双剑交叉天平徽章。都板着脸散步在学生的周围,平端着汉厂造的步枪,作为这些学生的后盾。一个挂着少校肩章,佩戴着青军会徽章的年轻营长,在大冷的天里就穿了一套呢子军装,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眼睛里面溢满了激动的泪水,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不定。这些士兵们都是来保护这些来抗议的学生。每个人都被这种激烈的气氛感染着,都恨不得举起手中的枪,把眼前盘踞在中国国土上面的日本军人揍个痛快,把他们全部都清除出去!

那个坐在洋车里面的中年人正是前内阁总理赵秉钧的得力心腹手下王坦,他一早就在日租界赵秉钧的公馆里面得知了安蒙军和日本人开打的消息。他和赵秉钧几乎都欢喜得跳了起来,雨辰可真是自找灭亡啊!国内政局没有稳定下来,就轻启边衅,挑战的还是列强之一的日本!现在可不是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北洋还残存的军事力量这个时候能团结在一起,将在北方的江北军势力清除干净,那岂不是就能恢复到以前的局面?窜起这么快的雨辰遭到这样沉重的打击,他内部的问题还不是要全部暴露出来?到时候北洋和日本联手,恢复统制全国的力量,也不见得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啊!

两人在短暂的狂喜之后马上就分配了各自要忙的事情,赵秉钧马上在租界里面居住的原北洋军政大头目中间走动,联络大家的看法,商议自己北洋势力当前的做法。而王坦和段芝贵以往交情不错,在安蒙军主力北上之后,段芝贵就是直隶最大的军事力量,他这个人是墙头草性格,现在江北军势力面临最大的考验,他未必就能死心塌地对雨辰效忠到底!现在争取到他手下部队的支持,对于在直隶恢复局面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王坦几乎和段芝贵谈了一上午,但是段芝贵的火色看得极老。人也是宦海沉浮这么些年了。在雨辰未确切显出颓势出来的时候,他如何肯给王坦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上午的谈话,他的意思都是含含糊糊,一会儿说这个时候雨辰和日本军发生冲突,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很难预料后果到底如何,他也不是很乐观。一会儿又说他现在的部队已经改编为中央陆军第15师,吃的是江北系统的饷,他还是要坚持自己安靖直隶的责任。任何军事上面针对雨辰的行动,现在国家元气衰微已极,实在不能再起内讧了。这些提议,现在他实在不忍闻。结果说的王坦一肚子闷气,真想照这个油头滑脑,卖主求荣的前干殿下脸上来一家伙。两个人越谈越拧,干脆端茶送客。王坦气呼呼的坐着东洋车就回租界找赵秉钧汇报,结果在租界入口也遇上了这么一出学生运动!

他看着车夫张着嘴笑着一张脸在那里发呆的看着,脏兮兮的毛巾围在脖子上面,汗也顾不得擦一下。他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这都是哪些学校的学生?好好的课不上来这里闹事。家人辛苦送他们来读书不是让他们到这里来脑着好玩的!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轮着他们来说话了?还有这些南军也是,就这么用枪堵在租界门口。前面和日本打仗,后面还这样威胁人家。国事就是在他们手里败坏了!”他不过只是心情不好,在这里发发牢骚。却被那个车夫听见了,他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王坦:“先生,他们都是些好学生!日本鬼子欺负得咱们这么惨,甲午的时候抢咱们东北,杀咱们百姓。这些孩子都是家里面的宝贝,现在为了给咱们中国人出一口气,用热胸膛对着小日本的冷刀子,他们图的是什么?您说南军不是,我们这些人看着南军替咱们解气!什么时候看着军队这么保护咱们百姓了?要不是家里要养活,要是南军招兵,我也报名上东北去!先生您这话说得不地道!”

王坦被车夫朴实的语言噎得一下说不出话来,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一摔帘子就坐回了位置上:“和你没什么好说的!绕道,我要回租界!”那车夫把帘子一掀,脸色冷冰冰的:“先生,您自己步潦回去吧,我不拉了!前面的钱给您去买药,我也不要了!”

王坦狼狈的从车子里面钻了出来,踉踉跄跄的走远了。心下却是在想:“为什么雨辰几封通电,几个姿态,就能让民气这么向着他呢?比起他来,我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如他明白?天下的大势,难道真是掌握在他手中么?”听着口号声越来越响,象春雷一样在日租界上空滚滚掠过,看着青年学生们涨红的面颊,扯破嗓子的呼叫,还有挥舞成一片海洋的标语。王坦真的有些茫然了。

在中国大地上面,除了一些偏远省份还不知道外,所有被雨辰掌握或者受到他的影响的省份之内。都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一开始还有官方的有意引导,后来就变成了自发的举动。报纸传单经过雨辰有意无意的组织,从甲午战争时代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旅顺的大屠杀一直历数到现在日本在南满叛乱中的幕后黑手举动。历数国耻国仇,为十九条事件以来的对日抗议风潮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拒买日货,对日经济绝交已经成为了共识。雨辰还别有用心的将甲午时期的三国干涉还辽浓墨重彩的渲染了出来,似乎就是在呼吁其他列强再次在这次事件当中站在中国一边。外国观察家虽然嘲笑雨辰的做法浅薄得让人一眼就看穿,但是雨辰表明的只针对日本而拉拢其他西方列强的态度,放在局外人的眼中,却会引起很多饶有兴致的判断。列强在这件事情上面的走向,现在成了双方背后都非常关心的焦点。

而日本方面,现在几乎是一片缄默。只有日本外相内田发表了一个含糊其辞而且有些自相矛盾的声明,一方面强调东北是日本传统的势力范围,任何在这个势力范围内挑战日本威权的行为都会遭到大日本帝国的反击。但是他又说本次事件需要进行调查,南满叛乱的事件可以在日本的主持下进行调停,这个虽然是中国的内部事件,但是日本作为在东北拥有巨大权益的国家,并不希望南满地方糜烂。对于中国现在的排日风潮,希望中国现在的实际当权人员断然阻止,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扩大,不然日本政府将做出断然反应,而且希望中国尽快组成正式政府,改变现在日本政府没有可以对等打交道的方面的局面。熟悉日本局势的观察家们,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能从这个声明里面读出非常非常多的东西。日本政府方面和关东军方面,并不是一致的!

何燧的部队,这个时候已经逶迤的过了锦州。他们在经过榆关一线的时候,当地的日本中国驻屯军部队,对他们是如临大敌的样子。何燧命令第二师完全采取战斗行军姿态。随时准备开火打仗。但是奇怪的是日军虽然全程监视,但是却没有开火的意图。让他一直提着的心在通过榆关之后松了一口气,却又是非常的奇怪。为什么中国驻屯军方面和关东军方面的做法这么不一致?中国驻屯军方面甚至还派了一个参谋和安蒙军2师联络,希望避免误会,并且隐晦的表示,中国驻屯军和关东军的做法,是有很大区别的。这点让不是很了解日军情况的何燧更加的古怪,日军怎么能这么的政出多门,而且各势力自行其是?这对高度集中的江北军来说,真是不可想象。何燧并不知道,在雨辰来的那个时空里面,日军对华,被当时统治中国,一些了解日本局势的人认为日本对华简直是多重外交。政府、军部、陆军、海军、关东军、中国驻屯军们虽然终极目标没有大的差别,但是做法完全是各行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不过还是个萌芽而已。

安蒙军已经离开了锦州,在那里补充了大量的民夫车马,加速行军去和还在辽河前线于日军第五师团还在对峙的陶定难部队会合。他心急如焚但是却又第一次的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谁知道司令在上海一道道命令发过来,但是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按照他掌握的情况。陶定难师先是沉重的打击了日军先头部队,按照他的汇报分电。至少以炮火歼灭了六七百名日本步兵和上百名日本骑兵,打得日军狼狈撤退至辽河南岸,又继续以两个多团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之下,向辽河南岸的日军阵地发起猛攻。日军的抵抗是顽强的,但是士气高涨的安蒙军发起了前仆后继的攻击,鲜血染红了辽河南岸的祖国土地,经过一天两夜的攻防作战。日军因为伤亡惨重,弹药消耗殆尽,不得不撤退到了辽河北岸,这对于骄横而且目空一切的第五师团来说,真是丢尽了面子!这时日军的增援部队也上来了,第五师团的一个步兵联队主力加上两个铁道警备队,以及弹药补充紧急输送过来。不管关东厅对大喜谷久藏的自作主张保持什么样的态度,他们先采取不闻不问,任由他们举行演习的态度在前,现在因为第五师团等于吃了败仗,为了关东军的荣誉,他们也要坚持把这仗打下去!在关东州和东北土地上面的日本在乡军人也进行了动员,朝鲜军也随时准备进入南满支援关东军。日本是准备在辽河捞回面子了!他们没有想到安蒙军第1师的火力如此强大,战斗力如此的坚强!

这个时候安蒙军1师继续突破辽河北岸的日军阵地,是有着相当大把握的,部队也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雨辰突然又发来了一封电报,命令陶定难在辽河南岸就地据守,和日军保持对峙局面,等待第2师上来汇合,统一由何燧指挥。但是这个所有作战行动都由作战处在后方遥控的局面下,何燧自己又如何指挥?到底是打倒底还是什么其他的对策?何燧心中茫然。要是真的不准备打下去了,怎么第9师的17、新独立旅怎么又再次动员北上,通过山东准备进驻天津,而且已经在天津组建前线指挥部,准备让蒋百里亲自北上坐镇?在江北也开始发行战争公债,筹集资金摆出了长期作战的态势?

何燧心中念头纷至沓来,终于无法排解,策马冲上了行军纵列旁边的一处小土丘上面。安蒙军参谋长李睿看何燧这样举动,也催马跟了上去。两人并肩骑在马上,看着安蒙军二师滚滚向前,这支由9师老独立旅整建制改编出来的部队。一向都是装备最精良的江北军部队。现在更是要去支援已经打了胜仗的兄弟部队,和日本鬼子的精锐部队见个高下。士气高涨得无以复加。士兵们埋头行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军官们骑着马在队伍前后穿梭鼓舞着士气。就连部队装备的骡马都似乎兴高采烈的样子,嘶鸣的声音也充满了精神。这支部队是想打仗,也是能打仗的!安蒙军的军歌从队伍前面响起,转眼就响彻了整个行军队列。这种激昂的斗志让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