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初天津会议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再也没有想到雨辰居然会步步退让。简直是在自毁前途嘛,政治上面的事情也许可以妥协,但是绝不能拱手让出自己的权益啊!他这时才仿佛发现,雨辰不过二十来岁,可是他以前的行为为什么那么成熟老到?当他隐约有丝后悔,甚至想再度投靠张季直的念头都滑稽的冒了出来。但是就在他惶惑不安的时候,天津会议似乎确定下来的格局又再度翻转了过来!
有时沈恩孚都忍不住自嘲的想,跟着雨辰做事,对自己的心脏健康,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呢。但是心中更多的还是兴奋,这雨辰的老到和对局面的把握能力,实在是远远超乎他们这些自认为是政治家人物的想象!他现在都有些等不及雨辰下船了。他真的很想看到雨辰怎么着手整理现在这纷乱成一团的民国政治局面。看看他有没有回天之力?现在在民国人物当中,雨辰处理政务军务的能力,几乎就成了一种神话。
船终于靠上了码头,雨辰带着一点疲倦和蒋百里谈笑着走下了码头,他身后是板着脸神色严肃,体形高大的卫队长冯玉祥。和离开上海时比起来,雨辰略微消瘦了一点,精神却还是很好。微笑着和迎接的纷乱人群们点头致意。这次码头上面的秩序维持得比上次好多了。人们都整齐的站在高昌庙警备步兵团和海军陆战营组成的警戒线外面。高呼着欢迎的词语和摇晃着手中的标语。雨辰大略的扫视了一下,竟然有一半以上的标语都是希望雨将军抵制对日十九条密约,重整河山,收回东北权益的。民气的确是发动起来了啊。
不过这个时候雨辰不想在码头再做什么秀,完成自己的布局,做好自己的工作。民族主义的情绪是需要的,但是现在他不需要这一切失控。下面自己要面对处理的事情,需要非常精细小心的调控操作。想到这里,正踩着跳板朝下走的他眉毛不为人知的微微皱了起来,心里面又想起一件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起来。
东北那里,满蒙独立运动,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白斯文完全专注在收拾北方人心局面上面。陈思现在完全断了联系。要是日本关东军和朝鲜军那些少壮派还有满人的那些死硬分子真的断然进行他们的计划。自己说不定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狂热的民族主义情绪!自己已经想尽办法在东北进行牵制,已经让杨度带条件带款和东北坐镇的一些北洋将领联系运动。请他们稳定局面,但是这样做就足够了么?现在的局势当真是复杂到了极点。自己虽然在勉力维持操控,但是也很有可能脱轨飞出。
他微微的吁了口气,东北的事情要发生,那也许就该让他发生?新的民国也许就要在民族意识在外敌挑衅下,经过一次喷涌式的爆发。最后新的民族国家将真正的浴火重生?从这一点来说,也许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太知道这个国家背负着一个多么沉重的包袱了。一场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的,全民族意识的高涨重生,也许是这个新民国诞生的必要条件吧。
雨辰想得太深,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露出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蒋百里站在他的身边,自然注意到了他面上的神色。蒋百里突然有点奇怪的感觉,雨辰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东西了。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雨辰居然能想得这么多,想得这么远。也许这就是雨辰一路成功走到现在,一路扶摇直上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原因吧。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大趋向所在,他比他们都站的高,看的远。
两人的脚步终于落在了南方的土地上面,李媛的小脸笑得象春花初绽一样迎接了上来。镁光灯疯狂的闪烁了起来,迎接着雨辰回到南方,他发家成功的地方。在雨辰参加天津会议离开南方的快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国家,发生了太大的变动和变化。而雨辰将再次回到他的大本营,从这里再次走上自己真正掌握全国的道路。谁都知道,雨辰这次回来,南方,包括整个中国,已经和他离开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这时在祖国的白山黑水之间,这一片东北的辽阔热土上面。各方面都在蠢蠢欲动。想在这里制造出一个惊动整个东亚的局面出来。为了满足某些人,某些势力的野心。为了某个虚无飘渺的复国梦想,一出扣人心弦的戏剧正待登场。而这场戏剧引发的冲突,将在以后十几年,几十年的岁月当中,深刻的影响着整个东亚政治格局的变动。
在南满辽阳府,这座城市,就是这出戏剧序幕拉开的地方。这座城市当年是除了赫图阿拉之外,满清龙兴定都的第一个据点。在南满控扼着辽河,依托着长白山,背后不远就是朝鲜。是南满极其冲要的地方。这里当年也有满八旗六千三百七十名披甲人镇守。加上其他的旗丁家眷,在东北这个地方,是旗人比例相当高的一个地方。近代又通了铁路,日本人的势力也渗透到了这里。现在这个城市及其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五方杂处的地方。
日本人的洋行货栈,中国人的粮行骡马行大烧锅,朝鲜人开的鸦片馆吗啡馆。奇特的融合在了一处。中国式日本式的建筑,比邻杂居。街上来往的人流,有穿着大棉袄的关东老客,叼着大烟袋,放了脚,嗓门大小不输给男人的东北大姑娘。还有往来的东洋车,穿着和服的日本人,穿着古怪日式洋装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职员,打着白色绑腿,懒洋洋的中国警察。有时还有打野外的南满铁路警备队的日本士兵,大背着枪神色傲慢的从城市街道中列队走过。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里是他们用十万人的牺牲,二十亿国币的花费,所为大日本帝国争取来的地方。虽然只是租借了旅顺军港和关东州。但是在他们心目当中,整个东北都应该是他们的殖民地。这是日本未来的生命线,也是称霸大陆的资本。
而对于这里的汉人满人来说,这里是个求生比较容易,土地富庶,出产丰富,人心淳朴耿直的地方。这里有着未来中国走向工业化时代所需要的绝大部分资源,人口密度不高,不止对于日本的野心,就算对于中国来说。也是近代不可或缺的生命线。
在辽阳城外一处不大的集镇上面,这些天里来了太多的古怪人物。穿着便装但是还是能一眼认出的满脸傲气的日本军官,举止落拓,肆无忌惮的日本朝鲜浪人。还有骑着好马,背着快枪,举止豪阔粗鲁的关东马匪的大架杆子,已经有些破落但是还维持着黄带子红带子架势的满人,甚至从奉天赶过来,样子很有些鬼祟,但是大腹便便带着随从一望就知道是北洋高官的人物。都和约齐了似的在1913年元旦刚过的日子里聚齐在了这里。两个中队的南满铁路警备队的日本士兵,以野外演习的名义布置在这个小集镇的周围,严密封锁了镇民对外的往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镇长王大海是山东人,当年闯关东的参客之一。十几年的打拼下来,已经在东北安了家。辽阳一带有五十多饷好地,镇子上面也开了两家大烧锅,一个当铺。又因为为人豪爽四海,被推举成了镇长,兵来支兵匪来应匪。黑白两道被他应付得溜熟,上到奉天的督军署,下到周围的马匪大架杆子当中,到处都有他的朋友。在辽阳府这块地面,他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地方人物了。
但是今天这个局面,却让王镇长有些不明白了,他嘬着牙花子坐在自己的大厅里面听着自己大烧锅的掌柜苦着脸向他汇报:“咱们这些年支应往来的官兵好汉爷甚至日本人,从来没有遇见今天这个情况!日本子把咱们的镇子守着了,兔子进出都要看看爪子。来的好汉爷也从来没这么多过,听他们在烧锅喝多了报字号,连吉林的天下好都来了,这可是北满的头把杆子啊!其他古怪的人也多,竟然没一个得罪得起的!杆子里面各处来的炮手,除了喝酒就是比枪法,这些天镇子里面闹得和见仗一样!王大爷,要是这些家伙再在咱们镇子里耽搁个十天半个月的,咱们这个镇子,可就干干净净了!您看是不是给奉天那里通个消息?省得出了什么挂落,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倒霉的还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