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哪里不知高俅正在面授机宜,立刻坐直了身子。同为一科进士出身,名次相近的人也许却会在之后的宦途上大相径庭,一个可能扶摇直入政事堂,另一个却可能永远在地方上蹉跎岁月,这都是常有的事。而高俅如今交待的便是此中关键,他自然是格外上心。
“历来考中进士的,先在中枢放一放,然后便到地方做官,这就比那些一开始便放到各地作县尉的高上一等,但是,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见赵鼎听到县尉两个字似乎有些不自在,高俅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不要忘了,蔡元长的宦途,便是自钱塘尉起步的!”
赵鼎旋即感到豁然开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不过是庸人的想法,蔡京能够有如今的地步虽然也沾了机遇的光,但总脱不过手段和才能。他虽然对蔡京的一些行径很看不惯,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古往今来能够如蔡京这般抓牢君王心意的人实在不多。
“不过,君子重德小人重才,此话虽有偏颇,但历来君王用人以德为重,而以才次之,虽然因此而养成了一批空有德行而无治事之能的庸才,但是,仍然被人认为是用人的正道,这一点元镇却不可忘!”高俅渐渐语气加重,带上了几分告诫的意头,“七县之中,我也早有了一个比较,余杭在你的治下确实显露出了几分新气象,所以,你必定是要再往上拔的。然而,你太年轻,难免不会招人闲话,所以,该做的功夫你一定要做足,千万别给人留下可以攻击的把柄。就如上次的信徒聚众闹事,若是你当日只以安抚为主,便会被人斥之以惠民损上,幸好你掌握了分寸!换句话说,只要有人保举,地方上的政绩反而是最最可靠的!”
赵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中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除非是状元,否则区区一个进士恐怕会立刻被淹没,更不用说名字上达天听。而只要有一个得圣意的举主,只要确实在地方上有政绩,则立刻便能够让天子记住,转眼便是将来拔擢的一个砝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什么都是空的,当下他便重重点了点头:“相公放心,下官明白了。”
二十出头的人,正是风华正好的年纪!高俅看着赵鼎沉稳的模样,怎么都没法和当初那个急躁的小伙子联系起来,这不过是区区几个月功夫罢了。
沉吟片刻,他终于还是带出了那个话题:“令堂也已经是有些年纪的人了,一直独居恐怕也有所不妥。最近内子正好有事情要上京一趟,正好可以去探望一下令堂。若是你有什么书信或是话要带的,不妨让她带进京城。”
赵鼎先是一愣,但立刻领悟到了高夫人英娘此行的用意。他毕竟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那么快,因此竟不知说什么是好,愣了老半天方才蹦出了一句话:“那便有劳高夫人了!”
宾主又攀谈了一会,赵鼎见高俅似有倦意,顺势起身告辞。高俅也没有起身远送,嘱咐了两句便让管家高丰景送赵鼎出去。
才出了高俅那座小院,高丰景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赵鼎躬身一揖道:“赵大人,夫人交待说,您倘若方便的话,便再过来一次,若有什么话也好当面说,她必定会将原话带给赵老夫人。”
赵鼎原本有些恍惚的心神顿时一凝,高俅刚刚暗示完的当口,高夫人英娘又突然提了这话,无疑是说明此事已经大成。他强自按下心头激荡的情绪,微微点头道:“那便请你回报高夫人,多谢她的好意!”
正房之中,听了高丰景的陈述,英娘便点了点头令他退下,这才对旁边的伊容和白玲笑道:“你们看看,高郎挑中的人真真是聪明透顶的人,这一说他就明白了!要是换作那些一心一意讲究女德的大宅门,要嫁女儿还不是全由长辈做主,哪里有这些多出来的事!就是我当年入门的时候,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姐姐这么说,岂不是说我和阿玲太会折腾?”伊容见白玲笑得促狭,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蘅儿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毕竟情分深重,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了,好歹也得知道未来的良人是什么模样不是么?”
白玲起身掀起了内间的帘子,笑吟吟地把高蘅拉了出来,见她手中那条帕子已经绞得不成模样,顿时明白小丫头的心中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蘅儿,你过来!”英娘伸手示意高蘅上前,爱怜地替她理了理头发,和颜悦色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我们高家的千金不愁嫁,但是,要选一个如意郎君实在不容易。我见过赵鼎几次,有才干固然是一桩,最最重要的却是有担当,所以,我才没有反对你二叔的主意。只要下一次你看过之后同意了,我便进京和他的母亲去商议婚事,到时候再知会了公公和你娘,便把事情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