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天宁节的盛事终于拉开了序幕。先是枢密院率修武郎以上武臣进宫谒见,领受御酒赏赐。两天后,政事堂诸宰执又率文臣宣教郎以上进宫谒见。紧接着,圣驾莅临大相国寺摆了祝圣斋筵,然后方才在尚书省都厅赐宴。
直到十二日,方才迎来了整个天宁节中最重要的一天。宰执、亲王、宗室、百官,依次入内上寿,赵佶端坐集英殿受贺。此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百鸟鸣叫声突然飘进了大殿,那声音或婉转或低沉,或清越或平和,竟是各不相同各有千秋。不消说,这便是集英殿山楼上的教坊众乐人的杰作了。虽说不是真的百鸟朝凤,却活脱脱地造就了那气氛。
拜舞完毕后,赵佶便依照惯例赐百官座。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以上的官员赐座殿中,而辽国、高丽、西夏正副使节,也一一得以赐座。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大理正副使节居然也获准在殿中落座,一时间令不少人为之侧目。之后,集英殿两廊和山楼之后也坐满了诸卿少以及军校等。
虽说面前摆着一盘盘高高的果子等物,但是,有份坐在大殿中的哪个不是权贵之家出身,谁不知道这上寿的规矩,略略沾唇的只有御酒,旁的果子等物大多无人取用,只是脸色各异地看着外面的表演。至于御座上的赵佶则是更加顾盼自得,这是他头一次正式做寿,粉饰太平的目的远远要大于实质上的贺生辰,再加上另有别的意义,因此更是频频和底下的几个宰执交换眼色。
歌、舞、杂戏、甚至还有蹴鞠,看着下头的百般花样,听着耳边的嘈杂乐声,饮着一杯杯御酒,高俅却觉得心头一片清明。在这种最最热闹的时刻,他却有一种深深从其中抽离的感觉,仿佛正从一个极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大殿,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抬眼去看蔡京,见这位首相同样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笑,更无心欣赏那轻歌曼舞。
正当他耐着性子计算时间时,身边的官员突然有所骚动,甚至有人低声议论了起来,他也不由抬起了头。这一看却非同小可,只见台楼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妙龄女童,或戴花冠,或梳仙人髻,穿得是销金锦绣之衣,脚下是镀银带缎面绸鞋,端的是发色如鸦容颜如霞,新妆裹面曲尽其妙。歌者固然是声若绕梁,舞者也同样是形若天魔,即便殿上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也不由形色大动,辽国正使耶律隆业更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虽说如此,也没人去计较他的失仪,毕竟,场中失态的远不止他一个。据高俅自己估计,那些女童大约没人超过十四岁,再加上都经过了精心训练和化妆,一颦一笑都释放出了无穷无尽的魅力,这三四百人汇集在一起,顿时更不平常。别说是年轻官员,就连这边一片中老年官员都已经是直了眼。
转眼便到了第九盏御酒,宰臣并百官同时饮尽之后,便有左右军相扑为戏,决出胜者之后,整个宴席终于到了尾声,这个时候,却有内侍捧来了一盘盘宫花。这簪花旧习早在唐代就盛行一时,高俅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此时拿着一朵散发着阵阵芬芳的花朵,竟有些哭笑不得。及至见蔡京若无其事地将其插入发间,他方才无可奈何地戴了,心中却不禁腹谤连连。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簪花虽然别扭,却总比那些一个老头要得体得多!
正当一大批簪花官员陆续归私邸的时候,高俅却瞥见曲风向自己打了几个手势,细看之下顿时心头大震。他待要留下来问个清楚,却见辽国使节耶律隆业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只得暂时把疑问丢在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对方,心中却转过了千万个念头。
大仗,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为夫郎自作主张
天宁节后数日,宫中便又多了一位有封号的妃嫔。初承恩宠便进封才人,这对于从寻常宫人进身的乔氏来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恩宠。不过,由于她本是郑贵妃宫中的人,纵使别的妃嫔议论纷纷,面上却仍是以礼相待。乔氏自知颇有僭越,和韦氏一同去见郑贵妃时,仍是持了旧日之礼,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小心翼翼。倒是有孕在身的郑贵妃并未给她们脸色看,照样和颜悦色相待,最后甚至还送了这两位昔日宫人一人一支衔珠金簪,最后才借口身子不适打发了两人离开。
见韦氏和乔氏双双消失在视线中,郑瑕方才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和宫中别的妃嫔一样,她也时时刻刻担心着失宠,而这种担心,便是伴随着妃嫔中加入了新人而愈演愈烈。只不过,与其让外来的新人夺去了宠眷,韦氏和乔氏不管怎么说都是淑宁殿出去的人,姿色又算不上第一等拔尖,只要稍加照拂,也不见得会成为心腹大患。
她低头摩挲着仍是一片平坦的小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如今的几位皇子。王皇后生下了嫡长子,而王德妃也有高密郡王,只有她虽然几乎是占了专宠,却始终不得一个孩子。随着年纪,总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她又拿什么去和新人去争?幸好,如今她终于也有了……
正在她怔怔发愣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有宫人通传道:“贵妃娘娘,许昌县君来了!”
郑瑕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却只见那珠帘被两名宫女高高挑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闪了进来,正是好几日不见的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