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帅语气中带着一点刻薄地味道,问得非常歹毒。原本历史的轨迹也确实如李想所说,袁世凯窃国之后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对南军说自己的权力得之满廷,对满廷又说自己的权力得之南军!其欺天下后世,至今读之,令人发指。窃国大盗,名不虚传!
廖宇春脸色一凛,避开了李想的问题,面对俞仲还说道:“中国人民无爱戴君主思想,已非一日,其故一由皇统无血族之关系,一由君主无爱戴之价值。今民军进种族革命,而为政治革命,用意极为正大。若夫中国之兵素知有将,而不知有国,更不知有君,此次北军所以誓死与民军为敌者,亦由其心理中不知有满廷,而唯知有项城耳。”
夏清贻也展开如簧之舌帮腔道:“吾于袁、冯、段三公,皆无一面缘,特以鄙意揣之,不但北军将士,与满廷无丝毫感情,即项城之于满廷,亦何独不然。庚辛之间,畿疆糜烂,项城联合江鄂,保障东南,厥功甚伟。嗣复经营燕赵,煞具苦心,乃两宫甫经升遐,即遭摈斥。若非南皮从中营救,几撄不测,良弓狡兔,令人寒心。项城决非愚马矣,或坠诸渊,或加诸膝,而谓其绝无芥蒂甘为满廷鹰犬,似可决其无是心理,但目前所处地位,有不得不然之势耳。”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密议奥室(三)
李想又抽干一杯红酒,铁青的脸上泛起了红色,将杯在桌上平平一推,冷笑道:“我怎么听说袁某人在北京高喊帝制,大表忠君爱国之心!”
俞仲还呵呵笑着为李大帅斟酒,说道:“项城既与朝廷无毫发感情,现在权贵已黜,摄政逊位,皇统仅止一线,若存若亡,大权悉操项城之手,则南北所争者,已不在满而在汉。吾恐民军将移其仇视满族之毒,而加诸项城一人之身,毋惑乎举世疑其意欲篡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之非无因也。不然,彼独深拒共和,又果何为哉?”
顾忠琛也微笑着说道:“民党中人,大都光明磊落,以国利民福为主,决无自私权利思想,但求共和成立,即便弃甲归田。黄、黎二公,亦皆如是存心,是以日前公举总统,均力辞不就。”
顾忠琛这句话一出,端着酒杯的李大帅猛撇嘴。他们前段时间还在为大元帅之争闹得很不愉快,黄兴就因此负气不愿赴南京组织临时政府。黄兴确实光明磊落,但是如今的形势却变成对革命的不负责任!黎元洪也算是光明磊落,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辆,聪明的他才不愿争这个总统。
“项城之国家人民思想,亦未尝不加人一等,况现在人心大势所趋,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稍加遏抑便成溃决。项城身当其冲,岂不欲挽此狂澜,归于底定?”对于革命党人的质问,廖宇春也是早有准备,他随手拿出几条保皇党的言论反击道:“而顾迟疑不决者,实因各国政治进化阶级,大都由专制而进于立宪,由立宪而跻于共和。中国人民程度,正在幼稚时代,教育尚未普及,一切征兵、纳税之义务,亦未实行,一旦躐等而享共和,恐人民不就范围,妄行不规则之自由,适足以扰乱治安,破坏秩序,此所以深思熟虑者一也。各省独立,党派纷争,如湖南都督,两次被杀,安庆都督,三易其人,九江马、徐之倾轧,芜湖孙、黎之自哄,攘夺相寻,意气用事,义务未尽,权利先争,不能为共和之福,转足为共和之害,万一大总统所举非人,大局更难收拾,此所以深思熟虑者二也。有此二端,不得不踌躇审慎者,大约为此。至篡取云云,石勒且不肯为,而谓项城为之乎?”
“这不过是康、梁保皇党,立宪派的陈词烂调,以为李某不识它?”李大帅一听便知,这是套了梁启超“开明专制论”第一论纲云:中国今日万不能行共和立宪制之理由里的话大言欺人,顺口应道,“然世界各国,其自由民,宁伏尸流血,以求共和者,岂太愚耶?”
廖宇春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地正说得正得意,乍然被李想这一句“陈词烂调”的话堵了回去,倒一时做不出好文章翻案,干笑一声端起杯来饮了,笑道:“余南下,岂不正是为减少流血牺牲?”
旁边俞仲还和顾忠琛见他二人霹雳电闪地交锋,不由心里暗自佩服。
“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了吧?”李想冷笑道,“方才算是不错的一个开场白。”此时他拿住了劲气,已完全不像一个气得要掀桌子的人了。
“嗯――是这样,”廖宇春第一次只是在大智门远远的看过李想,但从这次与李想的接触中,不知怎的,对他有些折服,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李帅已经知道,我们南下,是为化干戈为玉帛,许多事情是很好商量的。”
“然则廖君亦不赞成共和乎。”顾忠琛沉思了一会儿,终觉得将廖宇春的政治倾向搞清楚心里踏实一点。
廖宇春听了脸色不以为然,但是却踌躇良久方说道:“仆于共和非不赞成,前说特发明项城之心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