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任事的招待人员中熟人很多,不少是由北京派去的,有几位是军咨府的同僚,如二厅科员何亚农,四厅科长吴荣鬯(震修),四厅科员、当时任沪军都督府参谋处长的黄郛(膺白),都很熟识。”吕中秋继续说道,看来他调查的非常仔细,“他们暗地告诉北方代表冯耿光:此地虽由都督府接待,但因地处公共租界,都督府无法派人保护,因此有很多不便,原来每日按照规定须稽查各房间的商旅,盘查来访的宾客,井对来往信简也要进行检查。至今虽然专作招待代表的处所,但仍旧必须按照规定办理,毫不假借。你若不愿受此拘束,何不搬往别处暂住,乐得找些便利。冯耿光就约同章宗祥(仲和)、张国淦(乾若)、陈金涛(澜生)等共同搬到二摆渡桥礼查饭店去住。”
“唐绍仪总代表办事处借寓戈登路英国传教士李德利公馆。李住的是一幢红砖洋房,周围都是菜田,所以附近常有一两个巡捕巡逻,因那个所在很空旷,隔开不少菜田才有一幢洋房。听说李是个老中国通,先到中国传教,并且做过英商卜内门洋碱公司代理人,就是开发直隶省北戴河和河南省鸡公山两个避暑地区的那个外国人。他是一向交结中国官场的,和唐早就熟识,这次唐南来,他就请唐住到他的家里。”
说到这里,吕中秋突然嘿嘿的奸笑:“北方很多代表在上海被吓唬的不轻,有人硬说北方代表都是宗社党,不要轻易放过他们。代表们怕事,就纷纷躲避了。其后不到两三天就接连出了些事。起先是顾鳌就被他们拘禁起来。顾出事后,杨度一面请巡捕房对他予以人身自由的保护,一面自己也躲起来了。又有人恫吓副总代表杨士琦,要剪他的辫子,因此杨赶紧走避到亲戚家去,不仅不敢出屋,以后简直就没露过面。其余的分代表,也有打电报向北京暗通消息、问讯的,也有私自溜出上海的。由于代表们这样自由四散躲避,所以见面的机会很少,到了上海以后,他们就没聚会过一次,因此如今究竟有多少代表留在上海,也就不得其详了。我现在还知道的,只有冯耿光常同张国淦或章宗祥步行到唐绍仪处谈谈,打听些消息,差不多天天去。”
刘歆生点点头:“南方代表确定了吗?”
“已经派定伍廷芳为总代表,参赞五位,汪兆铭也是其中之一。议会的场所确定在上海英租界大马路市政厅,一栋红砖大楼,并因南方参赞只有四人到沪,所以也只邀北方代表四人参加。”
李想突然感叹一声:“国人性格太柔弱,一场革命都干不彻底……”
冯小戥放下记录会议的笔说:“也不能说这段时间其他民党军对无所作为,江浙联军拿下南京城,轰动效果不下武昌首义,也足以证明国人并不柔弱。只是黄兴去迟了一步,这么大的功勋跟同盟会又擦肩而过。但是江苏一省三督,南京城也好一阵混乱。国人的热血,就是在这些上层的犹豫,争斗当中冷却。所以像湖北革命军这样在如此长的战线上,在如此长的时间里,进行连续不断的主动进攻,予北洋军以重创,在全国范围内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却是其他民党军队所不能比拟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功高惹是非(三)
“再说,得到外国列强全力支持的北洋军阀首脑袁世凯,一面从清朝政府接管政府权力,一面伪称他自己赞成共和,同时派遣军队南下,要求在南京成立的临时革命政府把权力让给他,以便实现所谓南北之间的‘和平’。所谓的‘南北议和’如果按照袁世凯的条件完成了,那么这场辛亥大革命也就失败了。或许,在客观方面固然是由于帝国主义和中国的反动势力的力量还很强大;但更重要的是由于,在主观方面,即在同盟会领导的革命力量方面,存在着严重的、也可以说是不可克服的弱点!领导辛亥革命的同盟会,实际上是各种不同倾向的分子的联盟。以孙中山先生为首的一部分人是代表了暴力革命倾向的,是武装革命派。但即使是他们,也没有绝对的力量领导中国革命达到真正的胜利,并没有明确地认识帝国主义是中国革命的主要敌人,没有采取明确的反帝路线,没有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与封建军阀进行不调和的斗争!以现在的情形看,同盟会内的妥协派,比如汪兆铭,以及依附于同盟会的‘反满’的汉族地主士绅,比如张骞、程德全,很快就会接受了袁世凯方面的议和条件,迫使南京政权让给袁世凯。”曾高也冷哼了一声:“中国人向西方学得很不少,但是为什么总是行不通,理想总是不能实现?多少次的奋斗,包括如今辛亥大革命这样全国规模的运动,都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
“怎么变成批判大会了?如果没有孙中山先生和同盟会革命党人的艰苦奋战,咱们的革命也不可能取得如此辉煌伟大的胜利,虽然许多举义最终无可挽回地归于失败,但它开辟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李大帅撇嘴道,“继续讲刚才的问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们看南京政府和咱们的关系?有没有什么可以调和?”
“你不要撇开话题,有地事情,说得再好听也没有用!这是事实!”刘歆生脸色一板:“你的功劳太过耀眼,才给你惹来这么多是非。嫉妒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别看湖北大捷,各地都督一个个给你发来贺电,称兄道弟的亲热的不得了,背后恨你恨得牙痒痒。所以,你和南京的关系不可能调和,他们只会加紧脚步与北洋议和,那些贺电根本就是个幌子,你没看到各地都督按兵不动,丝毫没有向北洋军出击的打算,还不就是要和议不要暴力革命!这样的目的就是抵销你击败北洋军这个天大功劳!就像中法战争一样,不败而败!”
刘歆生有点激动地说道:“也许在南京也有人本来也不想求和,只是突然看到你立下两大奇功,所以才下定决心站出来把你的光环给遮盖调!再不压制你。李大帅你就要成为比革命党人中取代王精卫的明星人物,甚至超越黄兴的英雄人物了!或者不客气地说一句,你已经在取代孙中山先生的位置了!虽然同盟会的大人物们并不这么认为。”
“刘老,你这一棒子下去,可是打翻一船人了,我们可没有一点点证据。何况孙、黄两位先生的品格,我根本不该怀有恶意去揣测,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革命家!万一真的是,也只会是同盟会其他别有用心者!”李大帅忽然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倘若如你所说,就算只是南京的某些人,就未必太可怕了一点了。这不是正好落入袁世凯的圈套,落入列强的圈套?”
“鬼才知道。”梅迪耸耸肩膀:“这些事情太过于复杂,似乎能联系道一起,又似乎中间有断层。列强怎么也下圈套?”
“此次革命虽然是以国内战争的方式进行,国内矛盾显得特别尖锐,而民族外部矛盾似乎有所缓和。实际上,列强在《辛丑条约》签订之后,继续扩大对中国的侵略,中华民族仍面临着严重危机。民族外部矛盾的表面缓和,主要在于列强逐渐收敛了瓜分的狂妄叫嚣,改行所谓‘保全主义’政策。从‘瓜分’到‘保全’,并非帝国主义忽然改恶从善,讲究‘公理’‘道义’,‘保全主义’只是列强侵华手法的变换,并不意味着它们改变了侵略本性。相反,在‘保全’的名义下,帝国主义加强了对清政府的控制,对中国进行更为阴险诡谲的掠夺和奴役,中华民族仍然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通过已有的和新增的条约特权,列强势力进一步深入到中国内地。对华资本输出和商品输出以更大的规模发展着,铁路交通、航海贸易、工矿企业、财政金融,几乎全被列强所操纵,中国的经济命脉已由他人掌握。有识之士即深刻地揭露说,这是列强‘托保全之名,行灭国之实’啊。”
说到这里,李想笑了笑,却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