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壮观的沪军都督府邸高高地矗立在上海滩,一座座龙楼凤阙,或红墙遮挡,或绿竹掩映,人造假山势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人工开凿的溪流纵横间。云树葱笼,气象蕴茵,一层层的大理石阶蜿蜒曲折直通云天,一入府邸便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里原是清末上海道,自上海开关之后,上海经济成畸形的飞速发展,上海成世界瞩目的一颗东方明珠,经过历代贪官污吏煞费苦心大加修缮,经过近三十年的经营,上海道府邸早已成为上海滩金碧辉煌的标志建筑之一。
上海,面向国际黄金码头,控制内陆的黄金水道长江口岸,北通平凉,整个长江流域的财富大半汇聚在此……所有这一切,构成一张无比庞大的网络,而牵动这张大“网络”的中心人物,便是赤手空拳闯荡上海滩,先入同盟会,后入青帮,中部同盟会第一功臣,如今炙手可热的沪军都督陈其美。
陈其美此刻正坐在都督府花园的列翠轩前观赏歌舞。和他并肩而坐的,一个是从南京参加代表会议刚刚回来的谭人凤,一个是刚刚由大元帅降职为副元帅的黄兴。
在沪军都督府那场反“黄”闹剧结束之后,各省代表又转移到了南京开会,就把原先的“决议”倒过来,改选黎元洪为大元帅,驻武昌,黄兴由大元帅降为副元帅。临时大总统未举定以前,以大元帅代行其职务。
黎元洪在被冯国璋打得成个光杆司令,而李想撇开他单干,干得有声有色,湖北民心士气全都望李想而去,湖北已经成为北洋和李想两股势力的决斗场,已经完全心灰意冷的他,竟然在此时争得了全国政权的中心位置,黄正、黎副的局面颠倒过来,得知这一结果,黎元洪非常非常的高兴。
但他还没有傻到离开自己老巢湖北远去南京当“大元帅”的地步。此时,黎元洪与黄兴争名号,也很多出一些凭恃心理。至于对未来民国的“大总统”的人选,在他心目中,非袁世凯莫属。他假模假式谦让一番过后,他便通电接受大元帅名义,并“委托”副元帅黄兴在南京代他行权,让这位老实人再次替他收拾江南一带的乱摊子。
黄兴仍坚不就职,而代表会议的正副议长汤尔和、王宠惠,分别因病和议和而前往上海。代表会议另举景耀月为代理议长,并备公函,请黄兴速来南京,组织临时政府。稍后江浙联军代表李燮和去沪欢迎黄兴,赴南京组织政府。黄兴这时已获悉孙中山归国即将抵沪的消息,就延缓赴南京,等待迎接孙中山的归来。
但在这件事上面,也有几个党人与黄兴素来莫逆,在酒馆茶楼,拍桌子打板凳,狂胡乱叫,为黄兴鸣不平:“举定的正副元帅如何易置,显是轻看我会中好友,试为设身处地,一位大元帅骤然降职,尚有面目去宁,组织临时政府吗?”
黄兴津津有味的看着花园里上演的舞蹈,他似乎已经完全放开,配着陈其美“花天酒地”,耐心等着孙中山的归来。
“克强都看过了,”陈其美微笑着转脸对黄兴道,“我这里怎么样?”
“太美了!”黄兴饶有兴趣地望着草坪,上海滩五马路群玉坊的玲玲观音正在演“天女散花”,舞得长袖飘飘,莲步轻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黄兴老实人也不吝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那时的上海是南方政治活动的中心,陈其美也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他经常“在外冶游”,“花天酒地”,风流倜傥,被称为“杨梅都督”。陈其美利用上海水陆交通、电信、租界(享有治外法权)等有利条件,以上海作活动的根据地。陈其美性情豪放,善于组织,在同仁中以“四捷”即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而著称。秋陈其美等人到汉口筹办《大陆新闻》,万事具备却因清吏的破坏而中止。陈其美在上海常出出没于酒楼、茶馆、戏院、澡堂、妓院,交班结友以为反清力量,故人说他“多有党羽”,并加入青帮,成为帮会中不低于黄金荣的大头目。宋教仁、谭人凤、杨谱生等组织同盟会中部总会,正是因为他在上海有庞大的社会基础,熟悉情况,又是杨谱生的亲戚,就委托他为庶务,主持日常工作。
不过,旁边的谭人凤老人还是很讨厌陈其美的花天酒地的作风,听他们一问一答的文不对题,忙岔开道:“我虽来得迟些,昨日看过英士这里的局面,真像是干大事业的,恐怕湖北李帅那里也未必有这么多的军马粮饷!”
黄兴这些日子因为大元帅之争,“黄兴脚下四条腿”、“常败将军”这些不堪的外号已经有心人传播的路人皆知,黄兴很是灰头土脸,也有些心灰气冷,撩开手完全不去管这些,只是安心的等孙中山回来。此时听从湖北回来的谭人凤又谈起李疯子,便装作仍然心不在焉、赞不绝口地笑道:“美人香草,香草美人,这是多好的局面!我就看不惯那些旗装姑奶奶,蹬了个‘花盆底’,挺胸凸肚的,没一点儿风韵。像陈英士这样的大英雄,正该配有这样的绝色佳人。”说着侧转脸来,便又问道,“怎么没见群玉坊的头牌?”
这是在问姚冶诚,陈其美不禁皱了皱眉头,黄兴的话题是岔越远。姚冶诚是群玉坊头牌,也是他在外头女人,不过最近和他手下第一马仔蒋光头闹出轰动上海滩的桃色新闻。黄兴一直在闪避话头,竟然扯到这地方去了。
陈其美暗暗思量,从黄兴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看,在革命原则问题上也表现的太过大方磊落,连大元帅也不愿意去争。其实只要黄兴肯争,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力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