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在洹上村以养足疾为名,已经达到了挟清廷以压革命军,养革命势力坐大以要胁清廷的目的。这些每一件事情揭开了,都会对袁世凯的名誉有极大的影响。须知,如今的袁世凯,恶迹未显,在世人眼中,诚为一代伟人。他有足以影响中国的强大军队北洋军,有洋人送于的挽救中国政局之第一人的称号,有在朝鲜时期建立的民族英雄的光辉事迹。国人当中很多人相信,非袁不能挽回大局。这是袁世凯能窃国成功,有很大的关系。
袁世凯一些暗地里的勾当,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也不敢随便乱说。
先前袁世凯到信阳誓师时,面授冯国璋机枢,对于当前的局势定下四大方针决定:
(一)谦辞组阁大命。
(二)谏阻清廷迁都。
(三)稳定南方爆炸情势。
(四)清除北方肘腋之患。
根据这四个步骤,袁世凯一方面由其长子袁大公子暗中联络结交革命党人,秘密派代表不断向武昌革命政府进行和谈碰头;一方面却令冯国璋率领北洋第一军继续向武昌革命军施压力。至于在北方,则必须消灭吴禄贞,因为吴的纵横才略,以及在北洋军中的基础,如果让他继续留下,则北方的天下便不是袁世凯的了。袁的政治资本是北中国的实力派,如果革命力量在北方长大和发展,则威胁了袁的存在。因此他把消灭北方的革命力量看得比对抗南方革命军工作更为重要。所以他在洹上村时就和亲信秘密商量,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谋杀了吴禄贞。袁世凯很明白,张绍曾是个有妥协性的人,不像吴禄贞那么英迈,所以只要解决了吴禄贞,北方的革命情绪便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果然,滦州兵谏和吴禄贞被刺,使北中国的革命活动缓和了,使得袁世凯有充分时间来达到他个人取天下的阴谋。
只是袁世凯的这些阴谋,只有他极心腹的人才知道的机密,在具体计划上更是无人知其全部,也因此才造成当初朱其瑝乌龙事件。
冯国璋一开了头,马上就想到这许多,叹息一声,却换了一种说法,道:“袁公组织责任内阁,以图解免。无如人心为大势潮流所趋,虽有贤者,已难为力。挽回之术,不免告穷。盖人心愈压制,其膨胀力亦愈大。中西往事,历历可征。此次匪党声势极大,无论其不能扑灭矣。即以北洋兵力,现勉强摧抑,然人心不死,余烬易燃,吾恐第二次革命,不旋踵又将复起矣。今日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汉口余党贼人潜进刘园,解救同党。再看刚刚马荣之张狂近似疯魔,这些匪党在孝感和汉口连连受重创,仍不死心放弃的念想。要抑制南方爆炸形势,必须以雷霆手段重创匪党,学一学大清开国平江南的故事,学一学曾文正公平长毛的故事。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才成,才尚有望和议。”
冯国璋起身,在大堂里来回度方步,皮靴的胶底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白璧光洁如汉玉的大理石地板,错落配合着他缓缓的语调,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里。所有人不自觉的正襟危座,听着冯国璋慢慢道来。
“如今,说者谓南北之争在满,吾谓南北之争,实不在满而在汉。而今而后,袁公其为国体解决之枢纽也哉。东郊民巷的洋人亦云,袁公为拯救中国政局之第一人也。先是武汉事起,朝庭起用袁公,论者咸疑袁公必有良弓狡兔之悲,断不应命,讵竟慨然奉诏。乃甫经就任,而张绍曾截留军火,吴禄贞谋断后路之警,已纷至沓来,袁公几陷危地,至是始悟大势已去,断非一人所能挽回。虽表面强为支持,而其中已有转圜之意矣。越日复拜内阁总理之命,论者又疑必不至京,已而入都之报腾布远近。如今朝堂摄政王等满洲贵族政府既覆,而袁公内阁代兴,时局循环,差强人意。虽然,袁公入阁,则共和解决,愈生困难,何也?袁公之权,全由保护今朝庭而得,既已显膺重寄,即不能不故作声势,以掩众目。一旦而欲反其所为,万无此理。且朝堂里满人贵族虽已引避,挟制之习未除,袁公势处两难,动辄得咎,内招朝堂满洲贵族之猜疑,外启党人之仇视,手枪炸弹,日伺其旁,危险之来,方兴未艾矣。”
冯国璋文言绉绉,把袁世凯说得比受尽姑婆虐待的不幸小媳妇还要委屈,却是说进了这几个深受袁世凯大恩大德的北洋重将的心里。一句“而今而后,袁公其为国体解决之枢纽也哉。东郊民巷的洋人亦云,袁公为拯救中国政局之第一人也。”说得在座北洋重将们个个与有荣焉,只觉得跟着袁世凯是前途广大。但听到后来,又想起袁世凯为朝庭鞠躬尽瘁,苦苦支撑着朝庭将倾的大厦,却受尽朝庭的猜忌。百般维护党人,要求朝庭解除党禁,释放汪精卫等政治犯,赦免匪党造反的大逆之罪,反而招来党人的仇视。对于袁世凯所受的委屈感同身受,恨不得踢翻了朝庭,踏平了革命党人。
李纯率先离座站出来,道:“属下愿为袁大人分忧,愿为冯大人分忧。”
其余重将,立刻起身附和。
“好。”冯国璋舒展了笑容,拍掌笑言,“总有人在背后议论我,我也都知道……好勇斗狠,一力主战,只为了多换一件皇马卦穿……妄肆武力,以仇杀同胞为事,甘冒天下之不韪,为人民之公敌,身败名裂,为天下笑。真是笑话!其实,我也是赞成和议。希望南北和议早日达成,希望南北战争早日结束,希望国家能够天下太平。如今南方民势益张,占据半壁河山,相持不决。大局糜烂,即在目前。非南北裂土而王,即演成豆剖瓜分之惨剧,事机危迫,间不容发。我唯有一力主战,只是为了以爆制爆,以早日促成和议。”
冯国璋说的,在座各位也同意。革命党人的顽强,他们也都见识道了,简直比野草还要顽强。留下他们的性命,不把他们给征服了,今后真是睡难安寝。革命党人的暗杀手段疯狂的不得了,在北京城里,一句“革命党人来了”,能吓住夜哭的小孩。满清朝庭里,死在革命党人锡纸包鸭蛋的大员多了去了。不怕革命党人造反,就怕革命党人暗杀。他们这些人,日防夜防,总有疏漏的时候,总会给那些不要命的革命党人抓道机会的时候。江南死了好几个封疆大吏,连北京的摄政王爷不也差点着了汪精卫的道?他们的护卫是远远的不如那些封疆大吏,摄政王爷,万一被革命党人记挂上了,灯录他们暗杀的黑名单,又有谁能当得住他们的锡壳鸭蛋呢?但因此也就去扑那些封疆大吏的后尘?一个个胡思乱想,心中的恶气上涌,又怎能抒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