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兵中一名粗壮的河北大汉挺枪和手提着马刀的宋缺对峙,河北大汉步枪的刺刀闪烁着寒光,双眼也想狼一样盯着宋缺,刺刀在空中左虚晃一下,右虚划一下,努力寻找刺入宋缺胸腹的时机。宋缺的神情同样凝重而紧张,敌人的刺刀使出了河北大枪的味道,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两人既不喊,也不叫,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兜圈子的脚步声。突然之间,两人同时迸出一声长长的“呀”,河北大汉向宋缺的胸膛突刺。北洋军标准装备的毛瑟79式步枪枪身硕长,当刺刀尖划破宋缺胸膛前襟的时候,宋缺敌人刺刀刀尖还距他有寸把距离的时候,身形在不可能之中发生变化,堪堪躲过北洋兵的刺刀,并把北洋兵的刺刀夹在肋下。北洋兵条件反射似的收枪,就感到来自宋缺的强大力量加紧了步枪。宋缺竟然拼着短短一息的时间,全力向北洋兵扑去。北洋兵骇然松手直往后退,宋缺却借着这股冲劲,爆喝着扑上,一刀自下而上,北洋兵仰面朝天倒下了,胸腹拉开一道大口子,青黄的肠子流了一地,临死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浑浑噩噩。
宋缺解决这个悍勇的北洋兵,从突破口冲杀进去。是北洋军的官兵用血肉和尸体,也休想堵住这股革命潮流。包围圈里的北洋军顿时变成瓮中之鳖,一个个、一伙伙地被民军吃掉。
血战之后的黄昏,暮色沉沉,李想拄着战刀立于山丘顶端。山上的风比山下要大,风中吹来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这样的味道,李想已经习惯了。被风吹得斜斜的雨雾,与暮色织成一片巨大的幕布,把前方层层叠叠的山峰变得模模糊糊,民军夜宿的山谷里已经黑透,幽幽地透射出莫测的杀机。风雨中,李想裹了裹衣服,身体略微有些颤抖。是身体害怕寒冷,还是心中发寒,也许两者兼而有之。这个动荡年代的战争,社会的黑暗,人命的轻溅,底层的老百姓过着没有任何安全感的人生,是和平年代出生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恐惧。见过逃避战争的难民,见过被北洋军烧毁的小镇,李想已经冷却狂热的战争豪情,却更是简单革命的决心。
直至天黑,夜幕降临,李想才走下山丘,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大堆大堆的篝火燃起,映红了山谷周围的夜空。李想站在帐篷入口,凝视着外面乱哄哄的营地。士兵们一群一伙地围在火堆旁取暖,不断向火中投放砍来的松枝。火星不时飞溅起来,落在士兵们身上,给沾染泥污和血渍,已经破烂不堪的军装上又添了几个孔眼。士兵们并不在意,只顾用长长的木棍拨弄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玉米棒子和地瓜。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穷水尽(二)
黄兴站在码头前的石阶上,呆呆地望着细雨如织的夜空,等客船的到来。此刻的他只是码头上熙熙攘攘等船避难人群里,一个闷头挤在角落里的黑脸胖胖的普通中年男人,几日前在骑高头纯血马、手扬指挥刀,战场上往来如风的黄司令的威风已经荡然无存。
汤化龙看着黯然神伤的黄兴,道:“克强兄,看开一些。离了此处,就是另一番格局。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方,不待也罢。”
黄兴只是望着漆黑如墨的河对面,良久方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道:“机会啊,眼看着从指缝溜走。革命受此挫折,如何方能振作?”
汤化龙黑晶晶的目光盯着黄兴,他原是立宪派的大人物,被革命党人硬赶上的架。但他毕竟是个人物,和黎元洪同伙架空了许多革命党人,还给黄兴设计了这样一个出丑的大局,才把革命局势败坏成这个样子。在武昌受到排挤,又见湖北革命局势已经不可为,遂与黄中垲等商议倒像黄兴。黄兴竟然磊落的以诚相待,但叫汤化龙良心上总感到有些遗憾是无法避免了。黄兴如此向他交心的说话,他遂淡然笑,也拿出交心的话说道:“他既要这个位置,我们就是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说句不吉利话,克强如今这样,真不如在江浙的干脆。武汉三镇,整个湖北,已经守不住了,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都打发了黎元洪,孙武他们,反而显得我们试大体,只看对抗北洋军到几时,守得住这份家业吗?”
“唉!”黄兴叹息一声,知道汤化龙说的不吉利话却是真话,摇头道,“大势已去。”
汤化龙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道:“大势已去到也未必。李想自在汉口的势力被驱逐之后久无信件的事,我看其中大有蹊跷。李想是个鬼精的使人害怕的人,他怎么可能按耐得住寂寞?他每有举动,必是惊天动地。”
“哦?”黄兴眼皮一跳,在孝感时,日本人大元提起过李想,想不到汤化龙也对他如此高看。只是人都要走了,大元和李书诚没有能够联络上李想,再多的想头也是无用。“如果李想真能创造奇迹,拼了命,我也要保住他在革命阵营站住脚,不能再让他没有下场。”
“我也只是猜测,看造化了……船来了。”汤化龙此时默念的是那个和李想鬼混的宝贝女儿。
黄兴一行登上去上海的客船。
楚天的夜晚,漆黑如墨。孝感附近的澴水,乍暖还寒。已经很是接近冯国璋的地盘,任冯国璋的想象力丰富的一塌糊涂,也不敢相信李想已经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细如发丝缠绵的秋雨打湿了李想的军衣,寒冷和紧张使他发出阵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