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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延志起身坐下后,就将噶礼到江南的所作所为细细说了一遍。

胤桢来上海前对江苏的官员大致有个了解,一听到噶礼弹劾罢免的竟然是江苏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连带四个道府官员,这七人全部都是汉族官员,这可是江苏合省汉族高官了,噶礼上任伊始,何以就敢如此嚣张跋扈?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背后有康熙授意?

两江是朝廷根本之地,难道康熙想尽用满人控制两江?不可能,康熙没这么短视,这也与他提倡的满汉一体格格不入,最好名声最好面子的他不可能自食其言。不是康熙授意,那就是噶礼的问题了,噶礼初到两江,与巡抚争权也就是所谓的督抚之争,这情况肯定是在所难免的,可寻常督抚之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他噶礼有什么依仗敢横扫江苏官场?

“看来,侵克钱粮和克扣治河钱粮之事都是确有其事了。”胤桢轻叹着说道。

“不瞒十四爷。”朱延志不知不觉的跪在了地上,面有羞色的说道:“这几年江苏合省都风调雨顺,无涝无旱,每年下拨的治河钱粮也都一层层的分了,这不是下官手长,也不独江苏如此,实则整个江南都是如此,下官也不过是和光同尘。”

胤桢原本也知道康熙末年的吏治腐败,可也没想到竟然腐败到这个地步了,竟然没一个官员屁股底下是干净的,难怪噶礼有这个胆子横扫江苏官场,半晌,他才恨恨的说道:“和光同尘,好一个和光同尘,这天下将来只怕也就毁于这四个字。”

听到胤桢这诛心之语,朱延志全身发软的俯伏在地,这些事反正是瞒不过去的,说出来他也不后悔,反而全身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

吏治是篇大文章,吏治腐败康熙不是没有察觉到,可他为什么不进行整顿?胤桢琢磨不透康熙的想法,心中暗想还是先把舰队建起来,吏治,等待机会再说。这时他突然想到十月的邸报中,康熙下诏免除江苏被灾之淮、扬、徐,山东之兗州,河南之归德明年地丁额赋这一条,这家伙在骗我?

“你说江苏无灾,那皇上十月下诏免除江苏受灾的淮安、扬州、徐州三府明年的丁赋,是怎么回事?”

朱延志没想到一句话就露出那么大的漏洞,听到胤桢冰冷的声音,不觉一阵惊恐,不过,事已至此,瞒也瞒不过,他只得一咬牙说道:“淮、扬、徐三府,小灾是有的,可没到免赋的地步,之所以如此上报,不过是以三府的丁赋来填补历任亏空,即便是我们克扣治河钱粮所得的八成,也是用于填补历任亏空的,我们不过从中落的二成好处。”

历任的亏空?胤桢这下就好奇了,这大清的官员有那么高的觉悟,私下贪贿所得八成去填补前几任的亏空?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见胤桢满脸的不信,朱延志接着说道:“二八开是多年来的定例,这种事在整个江南官场几乎都是公开的,谁都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只不过没人说穿罢了。”

胤桢这下算是彻底的无语了,贪污都还有定例,这算不算开历史之先河?他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历任亏空是怎么回事?”

听的胤桢如此一问,朱延志不由一楞,这位小爷原来是不相信这个,他忙解释道:“江南富足,官员们贪墨也不指望公款,所以江南的亏空与其它地方不同,主要是挪用造成的,圣驾南巡和历次兵事挪用是主要亏空原由,这些亏空都是需要逐年填补的。”

原来如此,康熙六次南巡,两江官员谁不想曲意巴结,不要粉饰太平迎合圣意,反正是花府库的银子,有谁心痛,那银子花得还不象泼水一般,平三藩,征台湾,三征葛尔丹,两打沙俄,哪一次两江不是重灾区,除了正常的赋税,肯定还有临时征调。难怪康熙明知道吏治开始败坏也不愿意整治,原来根子在这上面。

看来得好好赚几把钱,先帮康熙把南巡的尾帐收拾干净,这吏治才能提上日程,否则就是自触霉头。想到这里,胤桢看了看俯伏在地上的朱延志,这人品德既不好也不差,良吏谈不上,但称的上能吏,只不过是一个站错队的可怜虫,督抚之争的牺牲品,要保他也容易,一个四品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不敲打敲打,最终也难有成就,不过自己身处江南,拉他一把可以拉近自己与江南汉族官员的距离,更有利于自己在上海的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