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3日,之后的一切也都在太原雪斋的预料之中。
武田家的部队接管了天守阁后,小谷城内其他田屋家的兵士瞬间乱作一团,群龙无首。地牢内的赤尾清纲等人也被武田晴信解救出来,武田晴信和太原雪斋还专门替自己的隐瞒向赤尾清纲致歉,得到了赤尾清纲的谅解——他也同样是一个干脏事的人,只要是为了浅井久政,挨一顿拷问又算什么?而山本勘助也将上山的田屋军引入了伏击圈,早就埋伏在此的雨森清贞带着今川家和浅井家的伏兵把这支部队杀得溃不成军。
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5日,海北纲亲率领着镰刃城的守军北上,拥护着下山的浅井久政回到小谷城。田屋明政本人阵亡的消息一出,其余党立刻如鸟兽散,浅井家中的叛乱被平定,再次回到了浅井久政的控制之下。
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6日,太原雪斋、武田弘信与浅井家海赤雨三位家老暗中敲定了今川家、武田家与浅井家的秘密盟约。盟约没有太具体的细则,主要是要求浅井家日后为今川家、武田家往来京都的使节提供方便。毕竟三家地理相隔遥远,目前拟定太细致的盟约也没有意义,主要目的就是在三家间留下沟通的渠道,以备日后所需。
而在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7日,浅井家在天守阁内召开了评定会议,各家家臣、豪族的家督悉数到场,显然是为了一扫政变带来的阴霾,交代事后的处置,也是为了再次将浅井家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这种重要的会议,今川家和武田家的人自然是不会去掺和的,他们打算等三条夫人痊愈后就再次上路了。
没有安排的今川义元便在本丸内悠闲地散步,却意外遇上了此次会议的主角——浅井久政。他没有前往天守阁内,反而是在本丸的小巷里心事重重地漫步兜着圈。听到脚步声后,一抬头才发现今川义元已经走到身前。
“品川大人。”浅井久政自然能认出前几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今川家的使节。
“见过下野守殿下。”今川义元虽然只是扮演着侍大将“品川五郎”,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一点不会少——可不像武田晴信那样,明明扮演着侍大将“仁科五郎”,但派头却比家督还足,见到浅井家的家老都不行全礼——今川义元为此吐槽了他好多次。
“下野守殿下,请恕在下僭越,但是天守阁内的会议已经开始了。”今川义元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浅井久政。毕竟浅井久政是因为自身的暗弱被家臣看低,才招致了这轮政变——如果又在这样的关键评定会议上迟到,势必会让家臣更加失望。
“我知道,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去也不敢去罢了。”
浅井久政忽然吐露了真言,让今川义元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很奇怪是吧,在品川大人这样一个外人面前,莫名其妙地说这些。但是除了品川大人,我也找不到人去说了,我总不见得和自己的家臣吐苦水吧?”浅井久政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却古怪得可怕:
“我知道一个称职的家督现在应该怎么做,也知道家臣们期待自己的家督做出什么样的表现。无非是满面泪流地来到评定会议上,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的错误,感谢周围人的付出,最后热血沸腾地立志表示未来一定要励精图治。之后,家臣会重新为你欢呼。”
“可我就是不想去扮演这样一个好家督。”浅井久政垂下了头,脸上的阴影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没有兴趣,更没有勇气。我害怕说错话时的尴尬,害怕大家沉默时的窒息,害怕自己说出很多激情的话而得不到回应的冷场,更害怕家臣们投来的期待的眼神——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能懦弱的人,我回应不了他们的期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实在是失礼了,品川大人一定也不能理解我。像你们这样优秀的武士,想着的都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但我对这些真的提不起半点兴趣,也没有半点天赋。武艺也好,军略也好,什么我都学不来,所以先父才会一度想要另立石见守(田屋明政)。”
“消息传来时,一直辅佐我的善右卫门(海北纲亲)、美作守(赤尾清纲)和弥兵卫(雨森清贞)只觉得像天塌了一样,疯了一般地劝先父收回成命。但我呢,说来也讽刺,我当时没有半点难过,我心里全是解脱。我真的不想当家督,不想一辈子困在武家的打打杀杀里,不想因为自己能力的不足给家族带来灾难。或许一个武家继承人如果连自己被废掉都感觉不到愤怒的话,这个人就废了吧——如今的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如果能换人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最后也没换成。为什么因为我是武家长子,这一切悲剧就要落在我的人生上呢?”
“品川大人,是不是很想骂我?只是你看起来也是个很有礼貌的武士,做不出这种事罢了,但我的家臣们因为我没有志气这件事可是已经劝谏了我千百回了。”浅井久政深深地扶额,半晌后抬头看向品川五郎:
“或许品川大人你不能理解我,但你一定能理解浅井家家臣们愤怒的心情吧,能理解他们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吧。毕竟今川家的情况,和我们简直如出一辙啊。”
今川义元已经怔住了,而浅井久政还在自顾自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