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孙露不解地望着陈子壮问道:“陈老此话曾讲?”
“陛下还记得当年向老夫介绍过的契约说吗?”陈子壮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朕当然记得啊。陈老您当年可没少为这事与朕争论过呢。”孙露微微颔首道,可她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须知中华朝虽然根据契约说的精神制定了《宪诰》,但在中原的学术界“契约说”却一直不为正统思想所认同。因此饶是陈子壮等岭南学者花了十来年的时间向中原介绍契约说,却也只能勉强让儒林接受“契约说”为“旁门之术”。对此孙露也是颇为无奈,毕竟重视等级的儒家是很难与“契约说”找到共同语言的。由此也使得中华朝的宪政之治始终缺少一点底气。不过,孙露倒是并没有就此气馁。在她看来目前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可此刻陈子壮突然将“契约说”与“黄老”联系在一起。让她不禁有些一头雾水起来。
眼见女皇眼中充满了狐疑,陈子壮却显得更为得意了。却见他轻咳了一声,自信满满地解释道:“陛下,正如您当年与老夫争论的那样。想要用儒学来诠释契约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吾等连自己都不能彻底的说服自己,又怎么能去说服别人呢。因此老夫这些年开始尝试使用儒家以外的学说对‘契约说’及‘宪政’进行注解。经过研究,老夫发现在我中原的诸多学说之中,惟有黄老的思想与我朝目前的情况最为接近。”
黄老与契约、宪政?孙露绞劲脑汁想把这几个词联系起来,可怎奈还是收效甚微。于是她只得苦笑了一下询问道:“陈老,恕朕孤若寡闻。这道家怎么会与契约说和宪政联系在一起呢?道家不是向来讲究出世的吗?”
“回陛下,黄老之治,‘黄’是指黄帝,‘老’是指老子。‘黄老学’,就是黄帝和老子的学问。在我华夏的历史上从来都不乏实施黄老之治的王朝。其中又以汉高祖到汉景帝的‘文景之治’及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最富盛名。”陈子壮表情严肃地向女皇逐一解释道:“至于道家,自老子以后,就分为了两线。一个是老庄,讲究个人的修身,意在出世,逐渐发展成现在的道教。另一线是就是黄老学,讲究入世,是与儒学不相上下的治过国之学。”
“原来如此,倒是朕孤若寡闻了。”孙露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陛下,过谦了。宋明两朝独尊儒术,黄老之学则已很少被人提起。就算前朝的嘉靖帝尊道教,那也不过是一些炼丹求仙、占卜问神的旁门左道。与文景之治时的黄老学,根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所以陛下您会有那样的误会不足为奇。”陈子壮摆了摆手道。紧接着他又颇有深意地向孙露笑道:“陛下,其实您这一次处理刺皇案用的也是黄老的观点。”
第250节 诠宪政子壮引黄老 结本土新学终脱胎
“陈老言重了吧。朕可从未考虑过这些啊。”孙露听完陈子壮的话语淡然地说道。
“陛下虽未考虑过。但陛下您的决断恰恰正应了黄老之学的道理。”陈子壮顺着女皇的语气不紧不慢道。他知道以孙露的脾性,向来不喜欢别人将她的旨意奉若神谕。但陈子壮同样也清楚孙露在心底里其实是十分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合理诠释,从而使之得以向天下推行的。想到这里陈子壮不由进一步进言道:“老子曰:不知常,妄作凶。也就是说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轻举妄动就会出乱子。陛下此次处理刺皇一案恰恰正是在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也有人说朕坚守司法独立不干涉刺皇一案太过迂腐了啊。”孙露苦笑了一下摇头道。
“回陛下,只知死守教条而不知审时度势者才是真正的迂腐之辈。”陈子壮满脸不屑地说道。在他看来那些动辄以祖宗之法书本教条来议论朝政的人,根本没资格来谈论朝堂上的事。却见他跟着侃侃而谈道:“一国之法源于天道。有道是:天道无亲。‘法’本就是不能以个人的好恶与情绪来衡量的。陛下遵循天道处理国事,从而稳住了朝政,这才是一国之君正确的选择。”
“话虽如此,但在许多人看来,此案由朕亲手处理远比让司法院与陪审团审理更要公正。甚至认为朕有通观心术的本领,就算被蒙上眼睛也能辩明是非。”孙露自嘲地说道。事实上,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富有才华,或是多么正直。然而一些人却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的女皇在能力上是万能的,在德行上是无懈可击的。面对来自外界的神化,孙露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你可以不把自己美化成神,但你却无法阻止别人将你奉做神。这或许就是中国伟人们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事老夫在野也是多有耳闻。不是说在去年年底时由于陪审团迟迟没能做出裁决,一些儒生便在午门外跪请陛下亲自圣裁此案吗。听说后来这些人虽被劝了回去,可最终还是写了一长落的请愿书给陛下?”陈子壮抚须询问道。
“恩,有这么一回事。那些请愿书朕至今还留着呢。”孙露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发牢骚似地说道:“朕可没他们说得那么伟大。朕与寻常人一样,也会生气,也会悲伤,也会因外界的影响做一时意气做出不知的决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连朕本人都不敢保证朕能理智地处理此事。可他们却比朕还要有信心。难道这世上真存在完美无缺的人吗?如果真的存在那也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