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邦彦的这番话语显然不能让提出问题的沈廷扬满意。却见这位弘武老臣随即便把脸一沉连连摇头道:“陈首相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大同有什么好视察的。准葛尔人从长城一线退兵都已经快有四五个月了。再说大同等城这次也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陛下真要是想体恤民情的话。那也该去视察泗州才对。”
“怎么?沈尚书,泗州的情况现在还是很糟糕吗?”一听沈廷扬提起了泗州,工务尚书方以智连忙就凑上前关切的问道。原来自五月初起,地处淮河与洪泽湖交汇之处的泗州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水灾。其东南堤决,水灌城城池,深达丈余。后来虽然经过当地官府与军队的齐心协力并没有使灾祸进一步殃及邻近府县。但泗州府仍旧付为此出了数千人伤亡以及近千座房屋被毁的代价。因此当沈廷扬提及泗州时,负责水利的工务尚书方以智的神经下意识地便会跟着绷紧起来。
“咳,这还用说。泗州府经过这次的劫难之后,其官廨、民居十圮四五矣。乡都田畴更是一望晶淼,禾稼俱尽。眼看着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大水过后的村庄城池都极易爆发大规模的饥馑、瘟疫等灾害。这些灾害往往要比洪水更为致命。”沈廷扬忧心忡忡的说道:“朝廷若不尽早做出防备。只怕到时候会后患无穷啊。”
“沈大人分析得没错。泗州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方以智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宽心地一笑道:“其实朝廷在这方面一直以来也是颇为重视。这不,该发放的救济粮早已发放,该安置的灾民不也是都陆续安置了吗。”
“陛下与朝廷确实没有怠慢过中原的灾区。只不过……”沈廷扬说到这里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直言不讳的说道:“只不过相比之下陛下似乎对西北的战事总是更为关切一些。”
“这也难怪。西北的战事关乎帝国的安定,陛下对此多加重视也是情有可源的。”陆军尚书张家玉摆手解释道。
“可是叶尔羌在去年不是就已经被朝廷收复了吗?那白山和卓玉素甫也逃得不知去向。而一度曾经威胁长城一线的准葛尔人也已经撤回了喀尔喀草原。西北战局平歇只是时间问题。相比之下每年都会袭扫帝国的天灾要比西北的人祸更值得关心不是吗?”沈廷扬紧锁着眉头反问道。在他看来女皇对西北关注完全是出于一个帝王对武勋的追求。虽然平定西域是历代中原帝王的夙愿。但一个国家终究是不能光为战争而存的。作为一个臣子不能有效地劝解皇帝无意义的欲望,这同样是一种失职。
“沈大人该不会与外界的一些小民一样认为朝廷该结束对西北的用兵吧?”这一次与之针逢相对的乃是内务尚书黄宗羲。
“黄大人,现在朝廷已向西北各部落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也为叶尔羌主持了公道。既然目标已然达成,军事上点到为止也就足够了。一味追求武勋,并不能给国家带来富强,也不是百姓所乐意见到的事。”沈廷扬口气沉重地说道。
“沈尚书此言差矣,朝廷此次出兵乃是为了维和。可不光只为了去给叶尔羌主持公道,或单单只是把几个跳梁小丑赶出西域。只要朝廷一天觉得西域不安定,就有足够的理由继续出兵,甚至长期驻军也是理所当然的。”黄宗羲傲然的说道:“外界的一些小民那里懂得朝廷的良苦用心。他们仗着我朝言路广开便肆无忌惮的妄议朝政。沈尚书你可是堂堂的内阁大臣,难道也似那些小民一般无知吗。”
“真是朝廷觉得西域不够安定吗?或是说为了安置中原这些年因灾荒流离失所的灾民,朝廷需要控制更大的疆域?还是说那些财阀觉得还没赚够?”沈廷扬抬起头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沈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久未开口的陈邦彦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他知道沈廷扬是在为国家着想,也知道他所质疑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就算他是内阁重臣,是开国元老,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这样的论调亦是极不妥当的。却见陈邦彦下意识地就将目光移向了对面正襟危坐着的萧云。待见这位军务尚书没什么反应,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现在还不是讨论是否休战的时刻。毕竟准葛尔那边还在附隅顽抗,朝廷总不成先放下架子同鞑子和谈吧。”
给陈邦彦这么一喝,沈廷扬也觉得有理。虽说穷兵赎武要不得,但天朝的面子还是不得不顾及的。于是他随即便沉默了下来不再作声了。但黄宗羲显然并不肯就此罢休。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南京已经见识了不少消极反战的言论。虽然这些论调只是出现在一些并不主流的报纸上。可这些声音在主战派的耳朵里还是显得刺耳得很。此刻沈廷扬又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了相似的观点,如此一来自然是拨动了主战派的神经。却听向来态度强硬的黄宗羲跟着便接口道:“就算准葛尔人现在向朝廷乞降,也并不代表朝廷会就此收手。我朝的大军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深入到了西域的腹地,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彻底平定西疆怎么行。”
眼看着黄宗羲一副不灭准葛尔部誓不罢休的模样。陈邦彦不禁在心底叹其书生意气。却见他轻咳了一声严肃的指出道:“黄尚书,就兵学上常识而言,如果全军有一成将兵折损的话,就算战胜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沈尚书刚才的措辞或许有些不妥,但他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弓弦拉得太紧总有崩断的时候,张迟有度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
“是啊,陛下这次决定去大同想必也是想要给西北的战局一个暂时的了解吧。”张家玉点头附和道。
“怎么?陛下有意同蒙古人和谈吗?”黄宗羲与沈廷扬异口同声的问道。但两人的口吻却明显带着迥然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