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县做的好事情,你等着摘乌纱吧。”侯恂冷冷的训斥道。
松滋县令高举双手将乌纱帽除下,肃然道:“下官祝涛知罪,但数万饥民涌于城下,不开仓赈济则良心难安,在开仓的那天起,别说这顶乌纱帽了,就是下官项上这颗人头也是暂寄在脖子上,随时准备被朝廷取走的。”
“本官不杀你,但你这个县令不能再做了,把印信交给主簿,回家等候朝廷的处置吧。”侯恂兼着左都御史的职务,又是赈灾钦差,自然可以便宜行事,处置五品以下的地方官员。但刘子光站在一旁不高兴了,心说你这不是冲我来的吗,不能处置我就拿当地小官撒气,人家开仓放粮有什么错,难道为了等待一纸公文就眼看着百姓饿死不成?
“满城饥民,需要官员维持疏导,主簿怎么能管事,我看这个县令干得不错,朝廷并没有说不准开仓放粮,用不了两日,放粮赈灾的旨意就会送到,祝县令不过是提前执行了皇上的旨意而已,何罪之有?要我说不但不能罚,还要升官呢。”刘子光说。
祝县令吃惊的看着钦差大人身后这个穿着中级军官服色的汉子发出如此高论,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刘子光将祝涛的乌纱帽接过来又重新戴回他的头上,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一个武夫居然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真让祝涛震惊,没等他反应过来,刘子光已经拉着侯恂离开了:“侯大人,咱们正事都没办呢,这些小事就让南直隶总督衙门来处理吧。”
侯恂很拿刘子光没办法,撇开他的皇亲、侯爵身份不说,就是此次出行湖广,他手里也有一份圣旨,和侯恂是平起平坐的钦差,谁也命令不了谁,可是刘子光仗着人多脸皮厚,总是这样打岔,这里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法到朝堂上说理去,所以侯恂还是忍了。
车队在松滋没有补充上粮食,只是跟着灾民们一起喝了碗能插得住筷子的米粥,朝廷早年出过一个关于开设官方粥棚的规定,说米粥里插一双筷子不倒才算是合格,可是这些年来能遵守的官员极少,大多是将赈灾的米粮中饱私囊,偷偷换了银子,朝廷法度废弛,也不能拿这些官员怎么样,没想到在这朝廷管辖的边缘地区,还有如此较真的地方官,连侯恂这样的老古板都有些动容了:“此子倒是个清官,若是行事不那么激进,可当大任。”
车队离开了松滋,朝着鄂州方向进发,车辆上的粮食已经发完了,重量减轻了好多,速度也加快了不少,鄂州位于江边,是长江中游的重镇,西连武昌,东接黄石,左良玉在这里屯了不少兵马,要想顺利的到达武昌,必须通过鄂州的渡口,长江正值汛期,水流湍急,横渡很艰难,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马匹车辆,如果左军不配合的话,根本无法做到。
左良玉派驻鄂州的大将名为徐勇,他此时很为难,因为左良玉并没有真正的独立,名义上他们依然是大明的臣子,通过千里镜能看见对岸的车队打着天子符节和奉旨赈灾的旗号,徐勇最终还是决定放船接他们过来,因为一来对方人数不多,不足千人不足以构成威胁,二来他们是代表朝廷来赈灾的,所以车上必定带着银子和粮食,这两项都是鄂州城急需的东西。
鄂州驻军派出了机器船去迎接钦差车队,江水浑浊、浪花翻涌,五艘机器船开足了马力来回了六次才把车马都运了过来,赈灾的车队就停在码头边,大群的左军士兵围在一边,显然对京城来的人很感兴趣,左良玉的部队主要由兵痞和流贼构成,无法无天惯了的,眼中自然没有皇权的尊严,他们嬉皮笑脸的试图接近马车,立刻被红衫团的士兵用兵器挡了回去,一来二去的双方起了摩擦,差点打起来,幸亏徐勇及时赶到制止了暴力事件的发生。
徐勇穿了纱帽和补服,打扮的像个文官,可是他满脸的横肉和腰间的那口大刀深深的将他出卖,一张嘴更是粗俗不堪:“钦差大人是吧,带了这么多马车过来,给俺送的什么好东西啊。”
侯恂道:“这位将军,本官奉旨赈灾湖广,所带的物资银两都是要送到武昌面呈左帅的,将军如果需要什么,还请向左帅讨要,少了清单上的东西,左帅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徐勇抚着钢针一样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钦差大人就会吓唬人,左帅是我大哥,又怎么会怪罪我呢,现在鄂州城下聚集了十几万的灾民,就缺粮食和银子了。我不管那些,我只要我那份,你们留下三成,其余的带走,左帅那边提我徐勇的名字便是。”
只要不是左帅点名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他的都是可以抢的,这是左军的座右铭,同样也是左良玉维持军队战斗力的一个办法,左良玉有一句名言:不喜欢抢劫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唯有充满了野性和热爱掠夺的士兵才能有强大的战斗力,所以徐勇有这个胆子搞雁过拔毛这一手。
侯恂可着慌了,马车上装的都是军械和银子,露了白可就完蛋了,可是左军这么粗野,根本讲不通道理,这可如何是好。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一辆马车上的银箱由于捆绑的不结识而散开,木头箱子落到石板地上破开,里面的银锭子滚了一地,左军的兵痞们一看见银子,顿时如同苍蝇见了大粪,鲨鱼见了血腥,一窝蜂的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