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想象的是,在扬州大小官员几乎都沦为冯敬尧的爪牙的情况之下,他能从容的周旋其中,暗中动作却不为官员们所察觉,可见此人心智之坚,思维之缜密。
欧阳修自然是要提审冯敬尧,可是看到已经接近癫狂的冯敬尧,和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痕,以及冯敬尧断了半截不断破裂流血的手指的时候,欧阳修分明感到了一丝寒意。
苏锦可不是善类,当众砍下冯敬尧的食指当做画押按手印之用,此举歹毒到让人发指,他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人议论,至于打板子、用假诉状骗人、准备巴豆汤灌肠,甚至扬言用木塞塞住轮回之所等等之类的刁毒手段,与之相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欧阳修努力的想摸清苏锦的行事风格,正如他久居御史台所经常做的那样,他喜欢将朝中众人分类,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事只可能是谁能做的出,这都是他喜欢琢磨的。
可是这位苏锦,他却无法将之归类,你若说他是谦谦君子、与世无争,那简直是笑话;从在应天府的时候,此人便已经很不安分了;若不是他在应天府搅得一塌糊涂,滕王赵宗旦或许不会像如今这般在应天府像囚犯一般的闭门不出。
在包拯派归德军四下清剿掉各处私养之兵之后,赵宗旦成了孤家寡人,若非圣上还顾念血脉亲情,赵宗旦的人头都要不保了;至于那个唐介就死的更冤枉了,堂堂知府,不明不白的死在驿站中,到现在也没有个说法。
此人到了扬州,顿时搅得天翻地覆,剿灭土匪倒也罢了,平息民变倒也罢了,还牵扯出这么多的官员,现在惹得淮南路指挥使王启年以及一干朝堂元老纷纷要揪他的小辫子,恨不能立刻便将之问罪下狱。
欧阳修自然明白这和某个位置的争夺有关,但不得不说这位苏专使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凡稍有些收敛,也不至于拉出这么多的仇恨,可见苏锦根本就不是那种要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人。
但是此人偏偏颇具文采,几首词经晏殊在朝野传播,欧阳修看了之后都自愧不如,如说文如其人,苏锦应该是个文采斐然多愁善感的翩翩佳公子,应该是那种吟花弄月不识稼穑的世家公子才是。
可是纵观此人行事手段,没有一样能跟那些精致风雅的诗文挂上边儿,甚至连他的出身也只是个笑谈,他只是个商贾而已,嘴上说士农工商无贵贱之分,但在所有人的内心里商贾最被人鄙视;行事上也粗鄙下作,完全是一副无赖的手段,甚至抓捕冯敬尧的时候,他都是用迷香迷倒的冯敬尧,这样的行事风格几乎能断送他的名声,可是他似乎毫不在乎。
总而言之,此人就是个矛盾体,长着浊世佳公子的面容,写着风雅之士的诗词,行事却毒辣雷厉,有时候却比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还要奸猾。
窗外鸡鸣声渐起,欧阳修吹熄蜡烛起身开了窗子,一股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纷乱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今天本来他是要问苏锦一件事,此事经由审讯的犯人口中说出,欧阳修当时觉得是在攀诬苏锦,可是事后他发现自己对苏锦几乎摸不清任何的脉络的时候,反而让他不安起来,所以他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当事人,看看他的反应,以判断此事是否是真的。
苏锦什么都能干的出来,或许那件事也是真的,若果真如此,事情便严重了,严重到他也不敢想的地步。
“中丞大人,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移步用餐。”贴身的随从在门外禀报道。
欧阳修嗯了一声,关上窗户,想了想朝门外道:“人来。”
一名随从掀帘而入,躬身道:“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