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赐履不懂军事,被尚之智一席话博得无言可对,正尴尬间,康熙出来打圆场了。康熙强作笑颜道:“呵呵,艰苦!广东和福建都过得很艰苦!不过比起艰苦,谁又能比得过云南和贵州呢?吴应熊,该你向朝廷哭诉云贵驻军的情况了,快说说吧,云贵驻军究竟穷到了什么地步?”明珠和熊赐履接连碰钉子后,康熙突然有些想念已经被他关到大牢里的户部尚书王煦,如果王煦还在朝上,凭他对天下财政都了如指掌这点,一定能找出驳倒尚之智的办法。只是康熙和伍次友一样的以己度人,也不肯相信王煦是无辜的。

康熙本是想说几句俏皮活跃一下朝会的气氛,谁知吴远明打蛇随棍上,真的抹着眼泪说道:“皇上明鉴,微臣父王治下的云贵,那可真是穷得掉了渣的地方,云贵的老百姓,又有那个不是黄连木刻出来的苦人儿啊?呜呜……”说着,吴远明夸张的掩面大哭起来。

“吴爱卿,吴爱卿,且慢伤心。”康熙又好气又好笑,挥手制止吴远明的啼哭,微笑道:“朕知道你们云贵苦,可是云贵究竟苦到了什么地步,你倒是给朕介绍啊。”

“是,是,微臣失态了。”吴远明抹着眼泪,哽咽道:“皇上,贵州老百姓过得有多苦,你只要听听当地的民谣就知道了:天上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一个人连三分银子都拿不出来,他有多穷多苦就可想而知了。云南虽然比贵州好些,可是那地方气候炎热,易生瘴气,野兽毒蛇横行,老百姓想在那种地方过上好日子——就一个字,难!两个省的土地都十分贫瘠,人口稀少,收上来的赋税不要说补贴军用了,就是官府的日常开销都捉襟见肘。而且云贵民风彪悍,百姓好勇斗强,动辄与官府军队刀枪相见,前不久瓮安就……还有就是云贵的交通道路极不发达,全是绵延崎岖的山路,物资运输极为不便。还有,云南和缅甸、安南、暹罗等穷凶极恶的外国接壤,要同时面临几个方向的威胁。同时云南还要起到监视西藏达赖喇叭的作用……”

“吴爱卿,打住,打住。”康熙打断吴远明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皱眉道:“吴爱卿,云贵百姓生活贫苦,这点朕知道,可要说云贵地方贫穷,这点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

“皇上错怪微臣了,君前奏对,微臣安敢言过其实?”吴远明仿佛很诚惶诚恐的答道。康熙一使眼色,开始说话的熊赐履又站出来,向吴远明拱手道:“世子,请容熊某插一句言,云南产茶,又盛产铜矿铁矿,平西王自己煮盐铸铁,又自开茶马市场,地方收入如何谈得上捉襟见肘呢?”

“应熊斗胆反问熊大人一句,熊大人可知道云南每年能煮多少盐?本地百姓又需要多少盐?云贵又能产多少铜铁和茶叶?”吴远明微笑着反问道。熊赐履又是一阵傻眼,迟疑道:“这个……应该不少吧?具体数目平西王又没有向朝廷奏报,熊某又如何能够得知?”

“那好,我可以告诉熊大人。”吴远明冷笑道:“云贵每年产茶不足五万斤,除去本地所需和销往内地,每年可以拿到茶马市场上交换毛皮、马匹、牛羊的茶叶仅有三万余斤,这么点茶叶,又能换到多少马匹毛皮?说云南私自煮盐,可云南楚雄一地产的卤水能有多少?除去云贵两省自用,又能用来外销多少?云南是盛产铜铁,可开采出来的铜铁除去上交朝廷铸造康熙制钱,还要铸造兵器以供军士之用,又能剩下多少?在两个地方赋税几乎等于零、粮食又自产不足的省份里,那点盈余的银子究竟是够什么?是够买粮平抑民间粮价?还是够疏通洱海开山开路?”

“这……”熊赐履熟读孔盟圣贤之书,对经济一道却并不精通,被吴远明的连唬带吓驳得无言可对,偏巧康熙一系中最精通地方经济的户部尚书王煦已经被关进了大牢,其他诸如明珠、熊赐履、杰书之流都没接触过基层经济,剩下懂地方经济又全是鳌拜的手下,也就任由吴远明诈唬了——当然,吴远明虽有不少狡辩的地方,但也有不少话说的是实情。真正辩驳起来,一时间谁也休想驳倒吴远明。

“一群废物!”康熙见手下无一能驳倒吴远明,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嗔怒。为了抑制胸中怒火,康熙情不自禁的拿起了放在龙案之上的三藩联名公折,打开只看了一眼,康熙就楞在当场,紧接着康熙感到一阵热血直冲脑门,恨不得一把将那联名公折撕碎!康熙在心中嘶吼道:“你们的胃口也大得没边了,你们干脆把朕拿去集市上卖了算了!”

第六十八章 朝会(3)

“你们三家还真敢开口啊,你们干脆把朕拉到集市上卖了算了!”稍微只看了一眼三藩联名的公折,康熙就差点没气晕过去,花了很大力气才没使自己爆发出来。咬牙抑制怒气许久,康熙才举起那份公折,哆嗦着嘴唇向满面笑容的吴远明等人问道:“吴应熊,耿继美、尚之智,这份公折,真是你们三家联名写的?”

虽说高高在上的龙椅与群臣距离极远,群臣看不见康熙脸上的表情——这也是吴远明那天误揍康熙的主要原因,但康熙心中的愤怒还是通过语气和声调清楚的传达到群臣耳中心中,正在为吴远明介绍的云贵情况而窃窃私语的满朝文武百官无不乖然住口,无不嗅出康熙话中的杀气。而耿继美和尚之智两人表面上低眉顺眼,眼角却都瞟到吴远明身上,仅有吴远明不慌不忙的答道:“回禀万岁,三藩公折岂能儿戏?这份公折当然是微臣们联名所著。”

“好,很好!”康熙咬牙说道:“你们吴家干脆直接接管国库算了,康熙七年全国岁入白银一千六百五十一万八千二百六十一两四钱,竟然还不够拨给你们吴家一家索要的军饷。还有你们耿家和尚家,今年国家干脆也不收税了,税银直接由你们两家来收吧,否则朕还真不知道拿什么付给你们军饷!”

康熙开始还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语气,但随着说话的节奏越来越快,康熙的语气也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康熙的语调几乎已经是和拍着龙案怒吼没什么区别。吓得耿继美和尚之智两人扑通跪倒,颤声答道:“臣等万死。”而天生反骨的吴远明不慌不忙,拱手道:“微臣代吴家上下谢主隆恩。”

“你谢朕的什么恩?”康熙被吴远明弄得一楞,诧异的反问道。吴远明回忆着辫子戏电视剧的台词,谦卑的微笑道:“君无戏言,皇上金口玉言让微臣一家接管国库,微臣当然要谢主隆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