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是艳阳高照的正午,转眼间黑压压的乌云逼近城头,天空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幕遮蔽了,大地顿时暗淡无光如同黑夜一般。厚厚的云层缝隙中,一道一道的闪电掠过,如同一双一双的手奋力在撕开天幕,猛地一个炸雷,震的大地为止一颤。
庭院里的下人使女脚步匆匆的忙碌着,长长的回廊两侧,悬挂着的蔓藤让狂风吹的乱摇。李鸿章站在回廊中的亭子里,凝视着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幕,久久没有移动一下身子。
看着日渐老迈的李鸿章,张佩伦的心头不由微微的一紧。李鸿章,这座盘踞北洋多年的大山,一但倒下,很可能造成的是一个连锁反应。
李鸿章一手提拔的袁世凯投了荣禄,即将小站练兵去也。水师提督丁汝昌,屡次抗命不战,秋后算账中获罪抄家,不等朝廷的裁断下来,一块大烟吞下自裁了。兵败朝鲜的叶志超,更是直接在菜市口开了刀,卫汝贵、李秉衡等一干作战不力的官员,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最轻也是个发配流放的下场。
前天李鸿章奉旨进京奏对,慈禧特意在颐和园接见了李鸿章,二人之间谈了足足有两个小时,谈话的内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李鸿章从北京回来后,兵部上书荣禄就上奏朝廷,称淮、湘等旧军荒靡多年,不看一战,当酌情裁撤。另仿效沈从云新军之编制,编练新军以为固国本。
李鸿章还在北洋的位置上没离开呢,一场针对淮军的裁撤行动,自荣禄对北洋水师下手后,接着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李鸿章的淮军,自中日之战起达到最高的近一百五十营之数,自光绪元年到二十年之间,单单是花在军械上的银子,就是七百九十四万余两。这样一支李鸿章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军队,在甲午之战中轰然倒塌。
但凡参与到甲午一战中的淮军,除了聂士成所部得以幸存,其余的一概都在荣禄列出的裁撤名单上。荣禄的折子朝廷准了,袁世凯顶着钦差的名头,到小站另起炉灶,编练新军。
荣禄使用袁世凯来编练新军,使得朝野之中一些人生出了一律,《中外记闻》就发了这么一条稿子称,“沈从云编练新军卓有成效,为何还要另派人选编练新军?袁世凯,朝鲜逃将尔,可堪大用否?”
狂风之中已经夹带了一些小雨珠了,张佩伦慢慢的走到李鸿章身后,低声道:“恩相,要起风雨了,回屋子里去吧。”
李鸿章显得有点呆滞的表情微微的松弛了一点,低声道:“哦,知道了。”张佩伦回头朝在后面等候着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两人上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李鸿章沿着回廊往屋里走。将将走到书房门口时,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阴沉的庭院,一声震天动地的炸雷响了起来。
李鸿章身子猛的一顿,站在门口回头道:“幼樵,让人去请杏荪来。”
猛的一阵狂风刮起,密密麻麻的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天地之间之剩下劈里啪啦的雨点声。
盛宣怀在下人的打伞遮蔽下进来书房时,先摘了油布雨衣,掸了掸身上的水滴,正了正衣冠,然后慢慢的挑开书房里门的帘子。
“中堂!”盛宣怀轻声的叫了一句,里头的张佩伦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李鸿章躺在一边的靠椅上闭着眼睛,两个下丫鬟一下一下的锤着腿。
“杏荪来了!坐。”招呼盛宣怀坐下,李鸿章扭头看看张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