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渭桥吗?”田荣的儿子田广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被眼前的这座横跨渭水的石桥吸引住了目光。这座桥由数不清的石桥墩支撑,蜿蜒如龙,横跨渭水,桥上还建有石屋,石瓦的棱纹宛如龙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精美的瓦当在落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是。”田荣沉默了半晌,才答道。他的目光不在渭桥上,而在远处仿照齐国宫殿所建的建筑群上。这些宫殿和临淄的宫殿一模一样,但是背景却不同,看着熟悉的宫殿,却有一种莫生的感觉,让田荣更加深刻的感觉到了一种国破家亡的悲哀。他忽然之间觉得,也许田横是做得对的,他不应该向共尉俯首称臣,堂堂的一个齐王,现在却要拜倒在别人面前,确实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他甚至有些觉得,齐王建死于松柏之间,也许不是饿死,而是绝食。
“父亲?”田广见父亲脸色不对,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田荣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心虚的看了一眼远处相陪的西楚官员,又觉得自己有些懦弱,刚刚还佩服兄弟田横的,现在却又患得患失,担心起西楚官员的心情了。
“狄侯请。”主爵中尉周苛笑眯眯的走上前来,躬身作揖:“请过桥吧,大王一定在等着呢。”
“请。”田荣更紧张了,拘谨的向旁边让了让。
“不,依律,列侯尊于九卿,理当狄侯先。”周苛温和而坚决的摇了摇头,示意田荣先走。田荣也不也坚持,向前迈了半步,算是领先了一个肩,但是他没有走在中间,而是故意走在桥的右侧,以便和紧跟在他后面的周苛说话。
“这渭桥,便是先时秦人所造的桥?”田荣没话找话,就着眼前的话题说道。
周苛点点头:“诚如君侯所言,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秦时旧制,我家大王入关之后,与民休息,没有新建一屋一殿。”
“唉,大王真是仁君啊。”田荣半真半假的赞叹道:“身居天下最富裕的关中,却自抑若此,实在是有古圣人之风。”
周苛笑了笑:“君侯所言极是。我家大王虽然坐拥关中之富,却不以天下奉一人,自己仅占了咸阳宫有限的几座宫殿,其他的宫殿,不是当作诸府之用,便是分给了众臣当作府第。便是君侯的住所,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田荣面色一僵,脸色有些尴尬。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意思就是说人家早就准备他来投降了?
周苛却不在乎田荣的心情,继续平静的向田荣介绍关中的一些政务,他是主爵中尉,主管列侯的爵秩,以后田荣他们的命运就捏在他的手里。田荣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对他十分尊敬,但是听着周苛态度平和的向他介绍情况,却有些不解。照理说,主爵中尉的任务就是控制列侯,他们应该希望这些列侯不通规矩,犯了错而削封,才是称职的表现,怎么这个周苛却好象唯恐他犯了错似的?
田荣心怀忐忑的跟着周苛来到咸阳宫,一进宫门,就见两旁侧殿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员,一个个捧着公文脚步匆匆,一副繁忙的样子,身材高大健壮的郎官们手持长戟,腰佩长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挺直了腰杆,威风凛凛。
“狄侯来拜见大王,请通报一声。”周苛示意田荣父子稍候,赶到阶下,向殿门外按剑而行的都尉栾布行了个礼。栾布听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阶下的田荣父子,嘴角挑起一丝讥笑。他在临淄为酒家保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齐王会这么谦恭的站在自己面前。
“请稍候。”栾布还了一礼,转身进去禀报。田荣远远的看到了栾布,虽然他不知道栾布曾经在临淄混过,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了栾布的笑容中有一些不屑的味道,心里平添了几分哀伤。他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田广。田广的眼神却被那些雄壮威武的郎中们吸引住了,目光中全是艳羡的神采。田荣暗自叹了口气,儿子还年轻,还有热血,不象自己这么多的家国之忧,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