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笑嘻嘻的从火堆上提起铜壶,又给他续了些水。“这附近有一口泉,叫马跑泉,听附近的人说,是一等一的好水,喝了能生津解乏。属下见大人辛劳,就特地跑过去打了两桶。”
“马跑泉?”冯敬停住了送到嘴边的水杯,觉得这名字怪怪的。自己姓冯,又是骑将,这马跑泉好像有点不祥啊,马都跑了,还打什么仗?冯敬的脸色变了变,放下了水杯,心里刚刚摁下去的那点不安又泛了上来。他坐了片刻,觉得无法入睡,便起身道:“走,去看看我的清风是不是真的跑了。”
亲卫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服侍他穿上衣服,披上大氅,跟着他出了大帐。骑兵的战马不离身,夜里睡觉也拴在军帐旁边,冯敬的坐骑清风是弟弟冯代从匈奴人那里缴获来的一匹良驹,比秦人平常骑的马要高上一头,跟着冯敬多年,屡立战功。冯敬出来时,它正安闲的低着头吃草,听到冯敬的脚步声,它抬起头看了一眼,亲昵的将头拱到冯敬的怀里蹭了蹭。冯敬笑了,爱惜的抚着马头,光滑的皮毛入手非常舒适,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下强健的肌肉。
“好好吃草,不要再顽了。”冯敬说着,让人拿过一盆豆来,抓起一把摊在手心里,送到清风嘴旁。那马闻到豆的香味,兴奋的甩了甩尾巴,舌头卷了两卷,就将冯敬手里的豆卷进了嘴中,有滋有味的嚼得咯咯作响,浑似在笑一般。冯敬非常开心,抚着马脖子,似乎那点不安又淡了些。
“再来!”冯敬又抓起一把豆递到马嘴边,清风伸过头刚要去舔,忽然停住了,它扭头向北面看去,片刻之后,它不安的扭动起来,抖动着马鬃,趵着蹄子,亲卫大惊,生怕它伤了冯敬,扑上来就要拽马缰,却被冯敬拦住了。这马跟着冯敬多年,某种程度上,冯敬和它已经心意相通了。清风突然不安,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这正跟冯敬心里的不安相吻合。
清风烦躁的转了两个圈,忽然咬住冯敬的大氅,将他往自己身边拉。冯敬愣了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一身冷汗透体而出,被夜风一吹,顿时浑身冰凉。他蓦然转过身,圆睁双目对亲卫说:“快!立刻叫起将士,击鼓!”
亲卫大惊,飞奔到大帐旁的战鼓前,麻利的捡起了鼓桴,用力的敲响了战鼓。鼓声在军营里忽然炸响,如同一声春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将士们。这些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早已习惯了军营生活,即便是沉睡中也能迅速的做出反应,眨眼的功夫,所有的将士都穿戴整齐,全副武装的站到了战马旁,等待冯敬的将令,刚才还静静的大营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短短的时间里,冯敬已经重新从大帐里出来,他顶盔贯甲,跳上战马,刚要说话,耳边又传来了营门望楼上的示警声,几个斥候飞奔而来。他心头一阵阵的颤栗,紧紧的闭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
“大人,楚军离我军五里,瞬息即到。”斥候们趴在冯敬的马前,哑着嗓子说。
冯敬深吸一口气,举臂高呼:“开营门,出营迎敌!”
“开门迎敌!”传令兵用力的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向四面八方。大营里战鼓轰鸣,骑兵们顾不上收拾营帐,翻身上马,鱼贯出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列好了阵势。
就在他们列阵的时候,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从北风里钻了出来,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显示快速奔跑的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全是骑兵。恐惧在他们的心头荡漾,但是没有一个人叫喊,他们全都闭紧了嘴巴,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弓和马缰,竖起耳朵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加速——”一声利啸从前方传来,紧接着,前方的将士开始催动战马。战马开始顶着强劲的北风加速,开始狂奔,隆隆的马蹄声掩住了将士和战马的喘息声,兵器碰撞声,呼喝声。
远处,另一股沉重如鼓的声音被北风送来,黑压压的楚军从黑夜中蓦然冲了出来,带着狞笑扑向刚刚加起速度的秦军。
“风——”冯敬刚刚张开嘴喊出秦军战前常喊的呼声,就被北风灌了个满嘴。他刚刚对楚军将领的一点鄙夷全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借助于清风的超常听觉,他提前发现了楚军的动静,同时也对楚军将领有些不屑,转了个大圈,绕到自己北面去,声音正好顺风吹来,让自己有了提前发现的可能,这个将领虽然有两下子,可是也百密一疏。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这个想法了,楚将虽然多走了路,给了自己提前发现的机会,可是他顺风而来,却避免了顶风作战的劣势,权衡得失,他还是对的。
今天有些不顺,都是这马跑泉搞的。冯敬心中有些懊恼,他转过头拔剑高呼:“准备——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