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彪毕竟是经过多年儒学薰陶的人,或者说,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儒家的仁爱和对人性的尊重,面对刘修的无礼和质问,他更多的关注了刘修的质问上。
我该证明他有罪?杨彪苦笑了一声,实际上他非常清楚,刘修有杀人动机——这一点他自己供认不讳——但是没有杀人事实,至少他拿不出证据证明刘修杀了曹节,而曹破石死于王越之手,这一点王越本人也承认了的,目击者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虽然那些人原本都是去曹府巴结曹破石兄弟的,可是这两人都死了,曹家的败落已经不用怀疑,这时候还有谁会为了曹家说谎。
问题的关键就在谁应该拿出证据来证明刘修是有罪或者无罪。如果应该由他来证明刘修有罪,那么他没有证据,就应该释放刘修,如果要刘修证明他无罪,刘修同样也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他就是有罪,就应该被继续关着。
杨彪把自己绕晕了,他回到家,把事情和老子杨赐说了一遍。杨赐愣了一会,反问他一句:“孔子杀少正卯,需要证据证明他有罪吗?”
杨彪还沉浸在思辩之中,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过了,本能的说道:“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也可以用来杀任何人。比如当初樊丰等人谮伯起公(杨震)一样,有罪名,无证据。”
“放肆!”杨赐立刻变了脸,厉声喝斥:“你居然把伯起公比为少正卯那个小人?”
杨彪大吃一惊,连忙拜伏在地,连声请罪。
杨赐气得胡须直翘,气哼哼的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觉得有些棘手。他倒不是怕刘修来杀他全家,而是觉得真要打刘修一顿,恐怕传出去真的会被人认为是公报私仇,到时候怎么解释?
“既然他没罪,那就释放了吧。”杨赐最后下了个结论,“这竖子虽然肆意妄为,不学无术,但还是有些才干的。有他在其中斡旋,时局也许不会进一步恶化。”
杨彪陪着小心问了一句:“父亲以为时局还有可能恶化?”
杨赐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看来刘修说你和袁家一路货还真没污蔑你。袁绍在想什么,你还看不出来?”
杨彪顿时满脸通红。
杨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长叹了一声:“当初听袁隗的话,拒绝了天子的任命,现在看来,我是只顾个人意气之争,却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实在是有愧圣人教诲啊。”
杨彪有些诧异,不知道杨赐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感慨。他当然知道老爹不是因为没做司徒而后悔,他忧心的是时局。杨赐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宋丰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做司徒并不比袁隗做司徒更好。以前的外戚通常都是做大将军,很少有任外朝的三公之位的,这次天子任命宋丰为司徒,在杨赐看来斗气的成份更大。
在杨赐看来,这是因私废公,非大臣所宜为。
“文先,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以国事为重,个人的荣辱得失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天下的安危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杨赐忽然觉得一阵心痛,“大汉已经大厦将倾,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个人恩怨也好,家族的前途也好,都不能成为危害社稷的理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难道我们这些自诩为圣人门生的人,还要学刘歆父子,学扬雄那样的人,为天下笑吗?”
杨彪的心情也沉重起来,沉思了片刻:“那万一炎汉的运数已经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