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且看风云处(6)

再后来裴亦衍就被送回了裴家,其实从他十五岁开始,就没有再踏过裴府的大门。

这次回来,也纯属是意外。

裴娥故拿出藏海花,花叶没有任何要枯萎的迹象,甚至红艳艳的花瓣还高昂的仰着头。

她把花给了江衣夜,晚上的月光斜斜洒在她身上,裴娥故轻咳了两声,将手上的玉串佛珠拿下,一个一个的摩挲着。

她望向房檐,直挺挺的站着,身体很瘦,这道影子就显得格外刺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是几个时辰,天有些蒙蒙亮的意味了。而裴娥故也已然十个时辰没有睡觉了。

她感觉眼皮一沉,就要倒下去的时候,一个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裴娥故猛然惊醒,看向身后。

院内的树上有蝉鸣声聒噪个不停,月光悄然要散了过去,只留下即将从山头升起的斜阳。

石板路上投射着那个人的影子,似乎像是明镜一样,而今天的月亮越来越模糊,竟然是到了即将看不见的地步。

院中婆娑的月季飘香着味道,可以看见他延长的影子,可现在只能是她孤身一人,树边的人抬头望月,看向那清冽的月光,抬手欲触,却可望而不可及。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却是比儿时印象中的高挑了许多,眼角还挂着几分初醒的疲倦。

“好久不见,阿娣。”裴亦衍说这,似玩味一笑,拂去了裴娥故头顶被风吹落下来的花瓣,而裴娥故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似乎是被惊讶到了。

裴娥故取了手上的手串,细细捻着,语气还有些在梦中的质疑和飘忽不定:“醒了?”

裴亦衍似是轻笑,抬手捏了捏裴娥故的耳垂:“小妹长大了,语气倒是也生疏了些。”

裴娥故倒也只是惊异,过后匆匆拥住裴亦衍,然后挣脱开,跑到院中的树下,用那双洁白干净的玉手刨着土。

随即越来越深的地方,她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俯下身子将那坛酒抱了出来,酒坛很大,她抱起来摇摇晃晃的。

裴亦衍眼看着裴娥故抱出了就,有些好笑的坐在有酒杯的玉石桌上,问:“你什么时候埋的?”

裴娥故摸了一把头发,将酒坛打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她边倒酒边说:“算是你走的时候吧,不重要了。”

透明的琼浆被倒在玉色的青花瓷杯里,酒盏里映出裴娥故的脸颊,还沾着一些汗液。

裴娥故坐下,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贯穿喉咙,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裴亦衍。

裴亦衍被看的有些不舒服,他喝着酒,心中升起一股五味陈杂,看着院落中月光映射的树林与花丛的倒影:“小妹,你过的还算好?我们当今倒也真是许久未见,竟也说不上几句话了。”

裴娥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语气算不上多么好,她沉思片刻,也只是说:“都挺好的。”

裴亦衍点点头,也没说出质疑,也没说出肯定。

他敛去笑意,走到了裴娥故身旁:“好在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在这府里了,边疆的事有别人来处理,我好好陪陪你。”

裴娥故鼻头一酸,强忍住眼眶的湿润,别去了头,嗯了一声。

月下两个人的倒影朦胧,看不清楚,视野逐渐蓄满泪水。裴娥故终于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掉落在地上。

她被一双手别过脑袋,然后轻柔的抚去了泪水。

终于还是一声:“阿兄。”落入了再也看不清楚的世界。

裴娥故咬了咬唇:“下一场棋罢。”